香江,石澳半島的一處僻靜別墅院子里,一張休閑躺椅上坐著一位婦人。
她穿著絲綢長裙,肩上披著柔軟的披肩,盡管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了痕跡,但那精致的五官輪廓和獨特的氣質(zhì),依然能讓人一眼窺見她年輕時的驚艷風(fēng)華。
只是,此刻她那雙本該明媚動人的眼眸,卻空洞無神,毫無焦點地望向遠(yuǎn)處蔚藍(lán)的海平面,仿佛靈魂早已抽離。
她的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的舊布娃娃,手指一遍遍地?fù)崦尥薜念^發(fā)。
沉祈月放輕腳步走近,將一條毛毯輕輕蓋在婦人的腿上,然后在她面前蹲下身,目光溫和地注視著她:
“媽媽,外面有風(fēng),我們進(jìn)去好不好?該吃午飯了,你餓不餓?”
婦人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眼神空洞。
突然,她毫無預(yù)兆地猛地站了起來,懷里的布娃娃差點掉落。
她緊緊抱住娃娃,眼里有了光彩,嘴里喃喃地喊著:“西西……西西!吃飯了!快來吃飯了!”
她一邊喊著,一邊踉蹌地快步走進(jìn)別墅內(nèi),徑直推開了一間布置得溫馨可愛的兒童房。
房間里的家具都是小巧精致的,墻上貼著卡通圖案的壁紙,床上擺放著柔軟的玩偶,到處都一塵不染,仿佛隨時等待著它的小主人歸來。
婦人站在房間中央,茫然地四處張望:“西西?西西你在哪里?快出來吃飯了?咦……我的西西呢?我的西西到哪里去了?”
沉祈月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心臟傳來陣陣悶痛。
他走上前,輕輕拉住母親冰涼的手,聲音依舊溫和:
“媽媽,你忘了嗎?今天……爸爸帶著西西出去玩了,要晚一點才回來。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等他們回來了,西西就能和你玩了?!?/p>
婦人愣愣地轉(zhuǎn)過頭,看著兒子,眼神里的茫然慢慢褪去,她點了點頭,順從地任由沉祈月牽著手,走向餐廳。
餐桌上擺放著精致可口的菜肴,但婦人顯然心不在焉。
她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塊食物,卻沒有送進(jìn)自己嘴里,而是自然地遞到了始終被她抱在懷里的那個舊布娃娃的嘴邊,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柔聲細(xì)語地哄著:
“西西,快吃呀,啊——張嘴,這是你最喜歡吃的蝦仁哦……”
沉祈月握著筷子的手收緊,一股無力感涌上心頭,他的喉頭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陣熱意。
他用力閉了閉眼睛,強(qiáng)行將翻涌的情緒壓回心底。
飯后,他仔細(xì)地幫母親擦了嘴角,看著她抱著布娃娃,在傭人的陪伴下,又回到院子里曬太陽,眼神重新變得空洞。
沉祈月站在玄關(guān)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對候在一旁的傭人沉聲吩咐:
“下午我出去有點事,你們看好夫人。注意她的情緒,有任何情況,立刻打電話給我。”
“好的,少爺?!眰蛉斯Ь吹貞?yīng)下。
沉祈月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母親的背影,抿了抿唇,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別墅。
……
傍晚時分,外交部下班的人流漸漸稀疏。
賀為京剛走出大樓,一眼就看到了前方那個窈窕的身影。
他想起沉祈月離開前的那句猜測,腳步不由得頓住了。
內(nèi)心掙扎了片刻,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溫迎。”
溫迎聞聲回頭:“賀同志?有事嗎?”
賀為京看著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一時語塞。
那些未經(jīng)證實的猜測在喉嚨里滾了幾圈,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怕萬一只是他們想多了,平白給了她希望,最后結(jié)果卻是一場空,反而讓她更失望。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選擇了一個相對穩(wěn)妥的開場白:
“那天吃飯聽你們聊天,想問一下,你……有在找你的親生父母嗎?”
他觀察著她的表情。
溫迎顯然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愣了一下,隨即很干脆地?fù)u了搖頭:“沒有啊?!?/p>
按照這個年代的技術(shù)水平,想要找一個二十多年不見的親生父母,難度太大了。
而且,誰知道當(dāng)初是不是親生父母主動放棄的她呢?
萬一找到了,面對的是一地雞毛或者更不堪的真相,豈不是自尋煩惱?
未知的因素太多,她懶得去費那個神。
賀為京看著她疏離的表情,心里有些著急,忍不住說道:“萬一……萬一你的家人也一直在找你呢?從來沒有放棄過呢?”
溫迎想了想,扯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那……就祝他們早日找到我咯?!?/p>
賀為京:“……”
這姑娘的反應(yīng),怎么跟他預(yù)想的完全不一樣?
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引擎聲由遠(yuǎn)及近。
溫迎望去,果然看到了周玉徵那輛吉普車緩緩?fù)T诹寺愤叀?/p>
然而,當(dāng)駕駛座的車窗搖下來時,露出的卻是一張溫婉含笑、讓她有些意外的面容。
“溫迎!”蘭明昭探出頭,朝她熱情地招了招手,笑容明媚。
溫迎心里閃過一絲詫異,但還是快步走了過去,有些不確定地打招呼:“明……昭姐?怎么是你?”
蘭明昭笑容不變,語氣自然地解釋道:
“玉徵他臨時有個很重要的會議,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他怕你等久了著急,所以我正好有空,就自告奮勇來接你啦!”
她說著,示意了一下副駕駛,“快上車吧?!?/p>
溫迎心里那點怪異感又冒了出來,她一邊拉開車門坐進(jìn)去,一邊忍不住問道:
“你會開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他開會?”
這個年代會開車的女性可不多。
蘭明昭熟練地掛擋起步,她透過后視鏡,瞥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隨著這輛車的賀為京,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她轉(zhuǎn)過頭,對溫迎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幾分自信和颯爽:“我不僅會開車,我還會開飛機(jī)呢?!?/p>
“開飛機(jī)?!”溫迎這下是真的震驚了,“這么厲害!”
震驚之余,不好的預(yù)感再次浮現(xiàn)。
她看著蘭明昭嫻熟的駕駛姿態(tài),和她與周玉徵之間那種自然而然的熟稔,試探著問:
“那……你和周玉徵是……同事?”
難道又是一個研究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