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比來時顯得更加漫長而沉重。
兩人各自扛著一個無比墜手的麻袋,沿著一條靠近海岸線的土路走著。
夜晚的海風帶著咸腥濕冷的氣息,吹在身上,非但沒有帶來涼爽,反而添了幾分黏膩的不適。
溫迎喘著粗氣,額角的碎發(fā)被汗水黏濕,她暫時停下腳步,將麻袋放在腳邊,直起有些酸痛的腰,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旁邊那片黑漆漆的海面。
海浪拍打著礁石,她有些恍惚,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真切地看過海了。
上一次,或許還是在穿書之前的某個海濱城市旅行……
記憶久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砰!”
一聲突兀的槍響,毫無預兆地從遠處傳來,驚起了路邊樹上棲息的幾只夜鳥,撲棱棱地飛向夜空。
溫迎和霍玉兒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渾身一激靈。
霍玉兒反應更快些,她朝著槍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那邊隱約能看到港口倉庫模糊的輪廓和零星的燈光。
她強自鎮(zhèn)定下來,拍了拍胸口:“沒事,別怕!看方向是蛇口碼頭那邊,應該是港口倉庫出事了?!?/p>
“那邊離香江近,水深的很,多的是一些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還有各種幫派爭地盤、黑吃黑是常事。咱們小老百姓,惹不起,躲遠點就行。走,抄小路回去,安全些。”
說著,霍玉兒重新扛起麻袋,帶著溫迎拐進了旁邊一條更昏暗的巷子。
離開了勉強還有車輛往來和零星路燈的主干道,小路上幾乎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只能依靠偶爾從路邊低矮民房窗戶里透出來的一星半點昏黃燈光,勉強辨認腳下的路。
兩人走得異常艱難,腳下是凹凸不平的碎石和泥土,還要小心避開隨意堆放在墻根的雜物。
“哎呦!”
溫迎一聲壓抑的痛呼,腳下被一塊凸起的石頭猛地絆了一下,整個人連同肩上的麻袋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
手掌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擦破皮了。
霍玉兒聽到動靜,趕緊放下麻袋,摸索著過來扶她:“溫迎姐,沒事吧?”
溫迎咬著牙,借著微光看了一眼滲出血絲的手掌,強忍著疼痛,撐著地面站起來,又費力地將那個沉重的麻袋重新扛到肩上。
“沒……沒事,快走吧!”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她們都感覺到遠處碼頭方向的打斗聲似乎變得密集了些,還夾雜著隱約的呼喝聲,并且那動靜似乎正在朝著她們這個方向逼近。
兩人加快腳步小跑起來。
溫迎這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右邊膝蓋處也因為剛才那一摔而磕到了,此刻每走一步都傳來一陣刺撓的疼痛。
就在她們快要穿過這條小巷,即將看到遠處的路燈光時,旁邊一個堆放雜物的黑暗角落里,突然竄出來一個黑影。
“媽呀!”霍玉兒嚇得魂飛魄散,差點把肩上的麻袋扔出去。
那黑影似乎也耗盡了力氣,踉蹌著撞在巷子的土墻上,發(fā)出一聲悶哼,隨即沿著墻壁滑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溫迎緊張地望過去,借著遠處一點微光,勉強辨認出那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竟然是柳章文。
“柳……柳大哥?!”霍玉兒也認出了他。
此時的柳章文,早已沒了白天在茶餐廳時的從容淡定。
他臉色慘白,額頭上布滿冷汗,眼鏡歪斜地掛在鼻梁上。
他一只手捂著自己的腹部,指縫間不斷有暗紅色的血液涌出,看起來觸目驚心。
“是……是你們……”
柳章文看到霍玉兒和溫迎,似乎松了口氣,但隨即又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
“快……快走!這兒不安全……”
霍玉兒看著他那副慘狀,又想起他白天才給自己介紹了實惠的貨源,江湖義氣瞬間占了上風。
她將自己肩上的麻袋塞到溫迎手里:“溫迎姐,你拿一下!”
然后不由分說地沖上前,抄起柳章文的一條胳膊,奮力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試圖將他攙扶起來。
“柳大哥,撐?。〗裉焖隳氵\氣好,我再救你一次!”
霍玉兒咬著牙,瘦小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半拖半扶地架起柳章文,就朝著巷子更深處挪去。
“這邊!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暫時躲一下!”
溫迎看著手里瞬間多出來的兩個沉重無比的麻袋,一時有點發(fā)懵。
這兩個麻袋加起來快有百十斤重,她一個人怎么扛得動?
“玉兒?我……我呢?”
她費力地試圖將兩個麻袋都扛起來,但實在太重了,剛走兩步就踉蹌了一下,膝蓋的傷處傳來鉆心的疼。
霍玉兒回頭看了一眼,也急了,但她架著一個人,實在空不出手:“你跟緊點,快點!”
溫迎咬緊牙關,試圖跟上霍玉兒的腳步。
但受傷的膝蓋和超負荷的重量讓她舉步維艱,速度越來越慢,眼看著前面霍玉兒架著柳章文的身影在黑暗中越來越模糊,距離漸漸拉開。
沒過多久,她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幾句帶著濃重口音的兇狠呼喝:
“媽的!跑哪去了?”
“分頭找!肯定跑不遠!”
“那邊有動靜!追!”
那聲音越來越近,手電筒的光柱像探照燈似的在狹窄的巷子里胡亂掃射。
溫迎嚇得魂飛魄散。
她恨不得此刻能插上翅膀立刻飛走,可是手里這兩個沉重的麻袋死死地拖住了她
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后。
絕望之中,溫迎眼角余光瞥見路邊有一戶看起來早已荒廢的老房子,院墻塌了一半,木門歪斜地敞開著,里面黑黢黢的。
她心一橫,拖著兩個麻袋,踉蹌著沖進了那間廢棄的屋子。
屋里充斥著一股霉味和塵土氣,腳下是碎磚爛瓦,什么都看不清。
她不敢往里走,慌亂地將兩個麻袋塞到歪倒的門板后面,自己也瑟縮著躲了進去,緊緊貼在冰冷潮濕的墻壁上,連大氣都不敢喘。
腳步聲在門外停了下來。
幾道手電筒的光柱肆無忌憚地照進破屋,在墻壁和地面上掃過。
完了……
溫迎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一個帶著濃重閩南口音、粗啞兇悍的男聲在門口炸響:
“出來!”
溫迎渾身一顫,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力氣,四肢冰涼。
“不想死的話……就給老子乖乖滾出來!”外面的威脅還在繼續(xù),帶著不耐煩的戾氣。
溫迎知道,躲不過了。
她顫抖著,慢慢地從門板后面挪了出來。
幾道強烈的手電光立刻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臉上,刺得她睜不開眼。
“應該就是她,我剛才看見人影往這邊跑的!”
“怎么是個女人?還這么漂亮……”
“管他男的女的,先帶回去!先生下了死命令,要活的!”
溫迎那口提著的氣還沒緩過來,就感到雙臂被人粗暴地反擰到身后,粗糙的麻繩勒緊了她的手腕。
緊接著,一塊布團被強行塞進了她的嘴里,惡心得她一陣干嘔,淚水瞬間涌了上來。
她完了……
徹底完了……
這幫人眼神兇狠,動作麻利,一看就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絕不好惹。
絕望的淚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滾落。
老天爺……這次又不站她這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