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廠廠長五十多歲,人微胖,頭頂?shù)念^發(fā)也稀少,一眼看去能看到泛著光的頭皮。
大院里的孩子多是他看著長大的,哪個是哪家的,他再熟悉不過。
讓兩個人坐下,他從柜子里抓了把糖,塞到何思為手里,然后在兩人對面坐下。
他問,“信的事情我已經(jīng)讓人去對比廠子里所有職工筆記,不過你也知道,對方敢寫信騙你回來,一定早就做了防備,怕是找別人代寫的?!?/p>
何思為見他誤會了,沒解釋,順著說話,“孟叔,給你添麻煩了,按你說的,對方既然敢冒充廠子,一定早就做好準(zhǔn)備,不讓人查出來。我把這事上報給你,也是想著日后有人拿這事做筏子,你也能幫我做個證明?!?/p>
孟行健說,“這個你放心,事情真相是什么,我知道。”
何思為就說起今天過來要辦的正事,聽到她說的是關(guān)于她爸爸工作的事,孟行健神色嚴(yán)肅,身子坐直,認(rèn)真聽著何思為把自己不知內(nèi)情的事說完。
“我是回來之后,才聽藥房的孫叔說我爸過世的時候留給他一封信,那封信在廠子嗎?我想看看?!?/p>
孟行健說,“當(dāng)時你后媽帶著孫世峰過來,說你是同意的,又有你爸的遺書,我覺得有必要聽你親自說,就讓廠里的會計往你家跑一趟,會計沒有去嗎?”
何思為苦笑,“真要過去,我現(xiàn)在也不會過來找你反映這事了。我爸過世我林姨說把書梅姐她爸爸留給她的錢都用了,現(xiàn)在一個工作轉(zhuǎn)給別人,到底值多少錢,孟叔你是知道的,書梅姐爸爸是個農(nóng)民,能給書梅姐留多少錢?”
孟行健聽到這些,面上也有些掛不住,廠里事多,當(dāng)時人過來找他他交給下面的人去處理,至于這些合不合邏輯,他根本沒有去想。
現(xiàn)在被小姑娘當(dāng)面指出來,臉上也發(fā)燙。
一個農(nóng)民,能拿出多少錢?一個正式工作多少錢?
這么明顯的問題擺在這,就沒有人注意。
何思為見孟行健不說話,明白他在想什么,事情不說不透,但是也不能變向的指責(zé)對方失責(zé),她說,“當(dāng)時我爸那樣走的,我這個親閨女病的都沒有力氣辦后事,廠子里事多,孟叔能交代會計去問我,已經(jīng)是用心了,只是下面的人辦事陽奉陰違,這個也防不住。”
她主動給孟行健找了理由,孟行健面上尷尬之色也淡了幾分,卻也提醒了他,他不是不注意,而是下面的人在騙人啊。
他說,“你這丫頭,看問題看的透啊。這件事確實是下面的人出了問題,今天你找過來,別的工作不處理,也要把這事弄明白。”
孟行健看了一下手表,站起身,“你們倆坐著,我去把當(dāng)事人都找過來,順便讓檔案室的人把你爸的遺書也拿過來?!?/p>
何思為乖巧的起身目送著孟行健離開,然后又坐回去,一把大白兔奶糖,她揣回兜里,可以留著回北大荒干活吃。
趙正遠不在乎那幾塊糖,看著何思為寶貝的把糖收起來,他就想不讓她如愿,“喂。我陪你來的,你怎么不分我?guī)讐K?”
何思為說,“你不愛吃糖?!?/p>
趙正遠笑了,“你又不是我,怎么就知道我愛不愛吃?。俊?/p>
何思為說,“我知道趙叔去外面跑業(yè)務(wù),總給你們帶好吃的回來,有幾次邵阿姨給我送來,說你不愛吃。”
趙正遠摸摸鼻子。
扭頭不看何思為。?
看他的樣子,何思為只當(dāng)被她說中心虛了,笑著說,“我留著回北大荒吃,那邊有錢有票也買不到東西,常年待在山里,你想吃在家里買也比我方便。”
趙正遠回過頭,認(rèn)真的問,“那么苦嗎?”
何思為說,“也不苦,哪里現(xiàn)在不是這樣,只是那邊現(xiàn)在要荒蕪一些。”
趙正遠沉默了一會兒,說,“那這次工作的事如果追責(zé),你是不是可以拿回來?然后調(diào)回廠子?”?
何思為說,“如果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就好了,我已經(jīng)下鄉(xiāng),回不來了,工作可以不拿回來,總要給我一些補償?!?/p>
參與到這件事里的人,比如孟行健指使去喊她的會計,?只要參與其中的,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
趙正遠見她突然沉默,眸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恰好在這時,孟行健也帶著人回來了,清晨上班點,人也好找,跟著他進來的是一個年紀(jì)四十左右的戴眼鏡的男子,個子不高,有一米六零左右,在男的當(dāng)中可以說是太矮了些。?
孟行健臉色很不好看,面對何思為說話時,才緩和了一些,他對著跟進來的男子說,“盛新志,你是廠子里的會計,當(dāng)初何東民的事就是你處理的,檔案室的資料也是你管的,你現(xiàn)在說何東民的遺書丟了,你說說是怎么回事吧?還有當(dāng)初何東民后娶的愛人要她女接何東民的工作時,我讓你去找何思為,你去了嗎?現(xiàn)在當(dāng)著思為面,你自己說說?!?/p>
盛新志說,“廠長,檔案室里的東西,一直鎖著,怎么就不見了我真不知道,如果不是今天你要查,我都不會發(fā)現(xiàn)這事,辦公室里人多,也不知道是誰給順走了,鎖柜子的鑰匙,辦公室里的幾個人人手一把,不然把他們都叫過來問問呢?”
“按你這么說,這事還查不清楚了?”
盛新志說他也沒有辦法,眼下只能這么做,又解釋當(dāng)初沒有去找何思為的事,“當(dāng)時走到半路,是孫世峰追上我,說是你讓他過來喊我的,不用找何家丫頭,工作已經(jīng)轉(zhuǎn)交完了?!?/p>
孟行健說,“又是孫世峰,我看這事就是他在中間搞鬼?!?/p>
回頭又對何思為說,“我已經(jīng)讓人去找孫世峰,應(yīng)該也快到了?!?/p>
職工醫(yī)院屬于四一廠,自然也歸孟行健管。
孫世峰來的很快,他進辦公室后,看到何思為在這里,也沒有像往日那樣打招呼,只和孟行健打了聲招呼。?
孟行健說了喊他過來的原因,原以為孫世峰會為自己辯解或者推脫,不承想他都認(rèn)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