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最為順暢的溝通,一定是語言的溝通,其次是肢體語言,最為模糊的就是眼神;
而心與心之間最為真誠的溝通,一定是眼神的溝通,其次是肢體語言,最為蒼白的就是語言。
此時的皇帝李世民和皇太子李泰,父子兩個就在無聲無息中進行著眼神上的交流。
李泰想把他身邊最為得力的人全都送到皇帝身邊,并不是想讓他們立什么戰(zhàn)功,只希望他們能保護好皇帝。
李泰大概是所有皇太子最為奇葩的一個,別的皇太子都是表面上孝順,心里恨不得早點掐死當皇帝的親爹,李泰卻是不愿手中掌印,只愿眼前有爹。
都說皇家最缺的是親情,這話不假,但最缺親情的絕不是僅僅皇帝一人,就連拿親情當籌碼來演戲的李泰,對親情也是有著極深的眷戀和渴望的。
一個角色演得久了,都會沉浸其中久久難以自拔,何況李泰本身就是李世民的嫡子。
無論李世民曾經(jīng)怎樣的拿他當磨刀石來激勵李承乾,李世民都是真真正正令他寵冠諸王,給了他最好的教育、給了他最高的榮寵。
李泰知道自已算不上是個好兒子,自已對李世民的順從和討好都是有著極強的目的性的。
而李世民對自已是絕對的好父親,他對自已的試探也好,打壓也好,都只是出于對自已的不放心。
這份不放心是對李承乾太子之位的擔憂不假,但又何嘗不是對自已渺茫未知的前程的擔憂,他怕李承乾輸,也怕自已輸。
李泰黑白分明的眸子像一汪清澈透底的泉水,李世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濃濃的擔憂和牽掛。
一時間老懷甚慰,這只青雀真是上天對自已的恩賜,是觀音婢留給自已最珍貴的禮物。
在所有的皇子身上,李世民都能看到順從與乖巧,但都看不到憨直的真誠,唯有李泰總是一顆素心擺在自已的眼前。
自已反倒是一次次的不敢相信他,一次次的求證過后,一次次的證明是自已的心胸和格局慘遭碾壓。
李世民勉強扯出個笑容,擺了擺手:“下去休息一會兒吧,晚上過來陪我用膳?!?/p>
“是?!崩钐賾俨簧岬貞艘宦?,慢慢地向后退了三步,張了張嘴也不知他又想羅嗦句什么,總之話也沒說出口,一狠心轉身向后走了。
李泰沒有回自已的房間休息,而是直接奔長孫無忌的住處去了,到地方自然有人通報一聲,長孫無忌大踏步地迎了出來。
李泰急忙向前一步,搶著躬身一揖:“見過舅父?!?/p>
長孫無忌笑著伸手攙扶道:“家無常禮,何必客氣?”
甥舅兩個并肩地走到屋內(nèi),長孫無忌請?zhí)由献钐┬Φ溃骸熬烁父?,哪有我上坐的道理??/p>
“尊卑之序豈能亂?太子是君,理該上坐?!?/p>
“舅父剛剛說過家無常禮,論家禮該是長輩上坐才是?!?/p>
李泰笑吟吟地在下首坐了,長孫無忌也沒有到主位上坐,而是坐在了他的對面,笑著問道:“惠褒,你來是有事吧?”
“倒也沒什么事,明天舅父就要伴駕出征了,我就是過來看看?!崩钐┱f著話,微微地低下了頭,輕輕地一聲長嘆。
長孫無忌笑呵呵地安慰他道:“你不必過于擔心,此次東征只是路遠些,并沒有什么兇險之處?!?/p>
“我不擔心戰(zhàn)果如何?!崩钐┑椭^,語速極為緩慢地說道:“我但求舅父和阿爺安然無恙、早日回京?!?/p>
“這還用說嗎?你就放心好了,萬事有我呢?!遍L孫無忌不知道李泰是真心還是假意,總之他能說出這句話來,多少還是感覺很欣慰。
“嗯,舅父不必惦念京中,家里但有一絲閃失,只管拿我問罪?!?/p>
“言重了。”長孫無忌笑著擺擺手,抬頭見李泰一臉的認真,他一時都忘了自已想要說什么。
李泰很嚴肅地看著他,說道:“我阿爺就拜托舅父照看了,千萬別讓他身涉險地,我知道別人都勸不住他?!?/p>
“陛下乃是萬金之軀,豈能輕涉險地?你就放心好了。”長孫無忌一伸手,示意李泰喝茶。
“有舅父在阿爺身邊,我是放心的?!崩钐┻B茶盞都沒碰一下,只是無奈地長出一口氣。
“我只想求舅父一件事,就是打仗的時候一切以求穩(wěn)為先,什么大勝小勝,勝與不勝,都無關緊要,最緊要的就是我阿爺?shù)陌踩??!?/p>
“嗯”長孫無忌面帶幾分贊許地點了點頭,鄭重地承諾道:“我會盡全力勸陛下不要采取激進的策略。”
李泰站起來,躬身一個長揖:“惠褒先行謝過舅父?!?/p>
“不必如此?!遍L孫無忌趕緊站起來,伸手虛扶了一下:“你這孩子總是拿舅舅當外人,何必如此這般禮儀周到?”
李泰小坐了一會兒,便回到了自已的住處,剛進院門就見陸清在打拳,一看到陸清,他立馬想到了薛禮。
陸清笑吟吟地跑到李泰的面前,拱手笑道:“二郎,聽說大軍明天啟程,是真的嗎?”
李泰臉色陰郁地點了點頭:“是真的,不過阿爺不讓我們?nèi)?。?/p>
“那,我們怎么辦呢?”陸清知道李泰真的想去東征,可是皇帝派人看著他們,根本沒機會私逃去遼東。
現(xiàn)在皇帝率領大軍出發(fā)了,應該就沒人看著他們了,他們或許可以偷著尾隨大軍而去。
“還能怎么辦?就回長安唄?!崩钐┻~步剛要往里走,忽然想起了薛禮,便對陸清說道:“薛禮本來是投軍到張士貴帳下的,現(xiàn)在你不能去東征了,就讓他趕緊回到張士貴那邊吧?!?/p>
“好?!标懬蹇蠢钐]有別的吩咐了,便轉身去找薛禮去了。
李泰有幾分悵然地抬頭看看天,天空是淡淡的藍色,有那么幾絲薄薄的云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說不出的孤獨和無助襲上心頭。
人生難免有分分合合,別離、相聚,相聚、別離,緣份的神奇就在于,你永遠猜不透什么時候緣份會來,什么時候緣份會走。
有些相聚與別離是約好了的,也有些是很突然的,更有約好了的相聚卻無法相見,說好了的分離卻又沒散。
此時和李泰有著同樣感慨的人,便是走到長安街頭的一個小小縣令,他接到圣旨,便從融州快馬加鞭地趕往京城。
他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在陸清賑災的時候,被一道圣旨調(diào)往融州黃水縣的王玄策,那時滿心以為自已會跟陸清一起去竺,不料緣份突然把他們給分開了。
這一次回京,他第一件事就是到明威將軍府拜訪陸清,不料竟撲了個空,他嘆了口氣,一抬頭見到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