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啊,你磕那丹藥,何處來的啊?”
夜風(fēng)之中,白晞天青道袍微揚(yáng),笑容暖而和善。
“或許是,挨……打來的!”,李十五腦后光輪仍在,很是實(shí)誠的答了這么一句,同時(shí)他整個(gè)人瞅著,也愈發(fā)慈眉善目起來。
此時(shí)此刻。
頭頂一輪蒼月高懸。
三者立身一片礦野之中,滿地草被長得極深,直接將他們小腿沒過,正隨著連綿不斷夜風(fēng)拂過,掀起草浪一波接著一波。
紙道人側(cè)過身來,望了他一眼,聲音如紙摩挲:“李十五,你其實(shí)是一只未孽,是與不是?”
“我總覺得,你見我并無太多生疏之感?!?/p>
李十五眼皮微微下斂,語氣很緩:“我說我是,但是所有人又都說我不是,所以,我到底是或不是?”
白晞輕輕搖頭:“未孽就未孽吧,只要啊,別被人逮住就行了,所以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聽得此言。
李十五望了過去:“大人,本佛想問一件事,你們這些星官,如今究竟是以一種什么方式,又或是什么狀態(tài)存在的?”
白晞仰頭望著蒼月,道袍在草浪中如云浮動(dòng),只是輕聲道:“十五啊,此番你離開內(nèi)世界后,想法子徹底脫離人山吧?!?/p>
“那里是……交匯之地!”
李十五道:“大人,我聽不懂!”
白晞揉了揉額心,嘆了口氣:“唉,聽不懂就算了,你只要親眼見過那些,立即就懂了?!?/p>
“所以人山,太復(fù)雜,也太多變了?!?/p>
紙道人或是覺得風(fēng)太大,他滿頭紙發(fā)太輕,抬手之間,手中出現(xiàn)一頂白色書生帽,輕輕戴了上去。
風(fēng)聲在帽檐下變得低沉,連帶著他話聲同樣有些低沉:“白晞,人山進(jìn)得去,難以出來?!?/p>
“此前觀音一族,繪之一族,我紙人一族,特意派了一些小輩入人山打了一場守山之戰(zhàn),本就準(zhǔn)備此行有去無回的,結(jié)果卻是出來了。”
“只是他們折返之后,聲稱人山人才濟(jì)濟(jì),惡修之法非同凡響,除了某位……濁獄人奸!”
紙道人凝望著白晞:“可我想問,人山如今可還有人?”
白晞眼眸低垂,道袍衣角被風(fēng)卷起又落。
他抬起手,指著在月光下起伏之草浪,聲音仿佛融進(jìn)風(fēng)中:“你看這荒草,一歲一枯榮,每一茬新長出來,已不是去年那一株草了?!?/p>
紙道人聞聲,不再言語。
李十五卻興致勃勃道:“紙人施主,若本佛離開人山,可否去你紙山,我不需香火……”
紙道人打斷道:“不可以!”
白晞不禁莞爾:“十五啊,你可知何為佛?”
“真正的佛,不是靠什么佛門功法修出來的?!?/p>
“我對‘佛’字的定義!”,白晞指尖輕撫過草尖,聲音如月色流淌:“是渡盡眾生苦厄后,仍能回望人間一盞燈!”
“好!好!好!”,接連三個(gè)‘好’字,連著一串輕笑聲,從遠(yuǎn)方響起。
“好一個(gè),渡盡眾生苦厄后,回望人間一盞燈?!?/p>
“只此一言,便是將世間之真佛、偽佛,給徹底分清了?!?/p>
一道身著繡有蘭花墨竹書生袍,撐著一把紙傘身影,正一步步靠近,他微笑道:“相人潛龍生,在此有禮了?!?/p>
紙道人不由輕動(dòng)眉睫:“相人?”
李十五卻道:“潛龍生施主,李某其實(shí)一直想問,相人的這個(gè)‘相’字,同十相門之‘相’字,是否是同一個(gè)?”
潛龍生點(diǎn)頭:“確實(shí)是同一個(gè),比劃寫法完全一致。”
白晞笑著還禮:“你身上,腥味似乎很大!”
潛龍生無奈:“厲害,這就被你瞧出來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在他腳下,浮現(xiàn)一片百萬人頭之海,這些頭顱男女老少皆有,個(gè)個(gè)死得面目猙獰,讓人不寒而栗。
白晞卻道:“目前為止,這內(nèi)世界死不了人的,殺了也是白殺。”
潛龍生手中紙傘朝后傾斜,隔著傘沿仰望頭頂蒼月,口吻復(fù)雜:“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
“還有啊,這還是我第一次仰這月光,只是可惜了,不過一輪假月?!?/p>
場中,一時(shí)間沉默異常。
唯有山風(fēng)依舊,吹人身涼。
良久后。
李十五道:“幾位施主,你們皆不善,李某如今已然成佛,得好好給你們講講這善經(jīng)!”
白晞道:“十五啊,只給我們?nèi)酥v經(jīng),也太浪費(fèi)你這尊大佛了,不如多喚些人?”
李十五:“有這好事?”
“只是,我現(xiàn)在沒有生出那種冥冥之感,不知從何處去喚人啊?!?/p>
白晞扶額:“這內(nèi)世界沒有邊際的,真正意義上的沒有邊際,你上何處尋去?”
“你直接點(diǎn)名吧,我來幫你喚人!”
李十五眸光一亮:“嘖,有這好事?”
“咳咳!”,他清了清嗓,接著道:“大爻第二刁,黃時(shí)雨何在?”
隨著白晞道袖輕拂,一道碎花白裙女子身影,隨著陣柔和白光顯化而出。
李十五僅是望了一眼,又道:“妖歌,云龍子,賈咚西,葉綰,鳴泉,肆半雨,莫悶心,爻帝,爻后、十相門國師……”
白晞無奈:“有的人,我可是喚不來!”
而隨著他再次道袖拂動(dòng),一道道熟悉身影,一個(gè)接著一個(gè)出現(xiàn)。
“你娘是妓!”,云龍子盯著潛龍生,張口就來了這么一句。
且他依舊一副陰濕鬼男模樣,軀體干瘦,面部蒼白如紙,似沒有半點(diǎn)生機(jī)。
“是!”,潛龍生微笑點(diǎn)頭,卻是抬手之間化出一座大山,朝著其重重砸了下去,一下接著一下。
并不多言,就是打。
結(jié)果便是,將其砸成紙頁一般纖薄。
白晞笑道:“各位皆是‘筆’,我那鏡像的道生修為則為‘顏料、墨汁’,只是筆和筆之間,終究是不同啊?!?/p>
“這位潛龍生哪怕在外界,怕是同樣能彈指遮天。”
另一邊。
妖歌扛著一朵小山般大小雪蓮,花蕊中是一個(gè)已經(jīng)成型的‘李十五’。
他一本正經(jīng)道:“善蓮,我之前僅是說了一句:菩薩保佑,給我開出一朵代表世間至善的花!”
“嘿,你猜怎么著!”
“開了一個(gè)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