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忽的脖頸伸了過去:“跟你有關(guān)系嗎?”
殷無離的指尖一滯,很快恢復(fù)了過來:“沒關(guān)系,我只是一個病人?!?/p>
秦晚眨了眨眼睛:“但你病情已經(jīng)快好了?!?/p>
“還沒有?!币鬅o離輕輕咳了兩聲:“還在恢復(fù)階段,需要小神醫(yī)的治療?!?/p>
與此同時,某處別墅里的地下室,沒有窗戶,唯一的光源是供桌旁一盞蒙著灰的的油燈,燈芯捻的極細,橘紅色的火苗在風(fēng)里瑟縮,將影子拉的又細又長,貼在斑駁的墻面上,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
供桌是橡木,桌面光滑,卻在油燈下泛著冷硬的光,桌案正中央,擺放著一具倭國娃娃。
娃娃不過半尺高,身著一身的和服,絲綢料子在昏暗里泛著詭異的光澤,衣料上用金線繡著繁復(fù)的藤蔓花紋,有些金線已經(jīng)磨斷,露出底下暗沉的底色,像干涸的血跡。
它的臉上白的幾乎透明,卻在眼窩、嘴角的細紋里積累著洗不凈的灰黑色污垢,像是長年累月滲入進去的陰翳,眉毛細巧如柳葉,由墨線細細勾勒,卻微微上挑,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譏誚,眼睛是兩枚黑色的珠子,沒有瞳孔,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像是在死死盯著人。
娃娃的發(fā)簪梳理的一絲不茍,像是有人長期給它梳理頭型,還用著一根發(fā)簪固定,發(fā)簪上垂落著一顆小小的黑色珠子,隨著地下室里微弱的氣流輕輕晃動,發(fā)出幾乎聽不見的嗒嗒聲,像是某種倒計時的節(jié)拍。
此時,一個男人跪在供桌前的蒲團上,膝蓋下的蒲團已經(jīng)被汗?jié)n浸的略微發(fā)黑,邊緣處磨出了破洞,顯然時間不會很短。
那個男人身著華麗的西裝,頭發(fā)蓬松有形的向后展開,露出了削尖的下顎和緊抿的嘴唇,他的呼吸很輕,帶著滿臉的尊敬,溫?zé)岬臍庀⒃诒涞目諝饫锬梢恍F白霧,轉(zhuǎn)瞬即逝。
他伸出纖長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拿起供桌上的線香,香是特制的,顏色發(fā)黑,點燃時沒有尋常線香的清冽,反而冒出一股帶著腥甜的濃煙,嗆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眼角隨之泌出一些淚水,卻不敢抬手去擦,只是任由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他擔(dān)心這種行為會讓眼前的神明娃娃覺得不尊敬它。
火柴劃亮的瞬間,短暫的白光照亮了男人眼底的陰翳與瘋狂,他將線香湊近火苗,黑色的香頭迅速燃起一點暗紅,火星在濃煙里明滅,想鬼火般飄忽,他對著香頭輕輕吹了口氣,濃艷更甚,順著他的鼻息鉆進肺里,帶來一陣窒息般的灼熱。
這個男人正是秦晚剛接觸的女人,蘇青沅的老公阿恒。
這個娃娃是他半年前偶然所得,當(dāng)時并沒有當(dāng)回事,只是隨意的丟在雜物堆里,直到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娃娃竟然從雜物堆里消失了,當(dāng)他尋找時,發(fā)現(xiàn)娃娃出現(xiàn)在了他的床頭。
他覺得娃娃不簡單,于是他想學(xué)習(xí)那些人許愿的方式對著娃娃許愿,他的第一個愿望就是讓自已的狀態(tài)恢復(fù),畢竟自已三十歲的年齡,從外面看像是四十歲了。
剛開始他沒當(dāng)回事,直到后面,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已的頭發(fā)愈發(fā)長得快了,甚至在禿的地方也長起了頭發(fā),皮膚外貌也好了起來。
他沒想到真的許愿成功了,他沒有絲毫猶豫,對著娃娃繼續(xù)許著愿,他不想和蘇青沅同享一間公司,他想獨占!因為不管他做的多好,公司的那些人都只是會喊蘇青沅蘇總,根本不在意他!
在別人看來他只是蘇家的上門女婿,可明明這家公司是靠自已拼命每天下心血才做起來的,可功勞全都在蘇青沅的身上,他不服,他想改變這一切,于是他再次向娃娃許愿,讓蘇青沅身體日漸危弱,公司交給自已來管理。
果不其然,沒過多長時間,蘇青沅竟真的身體不好,甚至去醫(yī)院也沒有查出任何的癥狀。
想到這,他的眼里充滿了邪性,覺得自已已經(jīng)成功逆襲了。
“娃娃大…不,我的神明大人!”阿恒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低沉且壓抑,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卑微:“我來看您了!”
油燈的火苗猛地跳動了一下,娃娃的眼睛在光影里閃過一絲極淡的紅光,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阿恒將三支線香插進供桌前中央的香爐里,香灰簌簌落下,堆積在爐底,與之前的香灰凝結(jié)成一塊堅硬的黑色硬塊,他雙手合十,額頭抵在冰涼的手背上,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求您的事情,您真的幫我辦成了!”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抑制不住的興奮,有恐懼,但更多的是狂喜:“蘇青沅身體真的出了問題,甚至連記憶都有些消退!而且那些在公司不服我的人,您都幫了我,有的出了車禍,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還有的人發(fā)生意外!總之現(xiàn)在我在公司里有著絕對的話語權(quán)!”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具倭國娃娃,油燈的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讓他的表情顯得格外猙獰:“我知道是您幫我,神明大人,只有您,只有您會聽我的愿望,只有您會幫助我!”
娃娃的嘴唇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嘴唇顏色在昏暗里顯得格外詭異,阿恒卻像是沒看見,或者說,他早已習(xí)慣了這具娃娃的詭異,在他眼里,這是上天賜予他的,是對他的照顧,是能實現(xiàn)愿望的神明!
他的視線落在娃娃和服的褶皺處,那里沾著一根細小的黑色毛發(fā),在油燈下泛著冷光,他伸出手指,想要將那根毛發(fā)拂去,指尖剛要碰到娃娃的衣料時,卻像是被什么東西燙到一般,猛地收回了手,指尖傳來一陣刺骨的涼意,像是觸碰到了冰窖里的鐵塊。
他咽了口唾沫,喉嚨里發(fā)出干澀的聲響:“神明大人,我知道您喜歡干凈,我這就給您換上干凈的貢品?!?/p>
供桌的一側(cè)擺著一個小小的白瓷碗,碗里盛著清水,水面上漂浮著一層細密的灰塵,碗沿處結(jié)著一圈淡淡的水漬,阿恒拿起碗,轉(zhuǎn)身走向角落封閉的水桶。
他將碗里的水倒在地上后,重新舀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的放在娃娃面前,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精致的和果子,果子是粉白色的糯米外皮,里面裹著暗紅色的豆沙餡,他把和果子放在一個漆盤里,擺在清水碗的旁邊,指尖觸碰到和果子冰涼的外皮,心中一抹狂熱升起。
“神明大人,這是你喜歡的和果子,我特意托人從倭國帶過來的?!彼穆曇舴诺暮艿?,像是在自語:“這次我來,是想求您在幫我一次?!?/p>
他再次虔誠的跪下,額頭幾乎貼到冰冷的地面,聲音中帶著期待:“我想讓蘇青沅她的父母也發(fā)生意外!這樣一來蘇青沅病倒,公司就會徹底到我的手里?!?/p>
他的眼中帶著癲狂,只要自已掌握了公司才是實實在在的,沒人能夠約束自已!
突然,黃銅油燈的火苗劇烈的晃動起來,墻上的影子也跟著扭曲、變形,像是一群張牙舞爪的鬼魅。
娃娃身上的和服輕輕擺動,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像是有人在磨砂絲綢。
阿恒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氣息順著他的后頸往上爬,像是一條毒蛇,纏繞著他的脊椎,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牙齒咯咯作響,卻不敢動彈分毫,反而將額頭貼的更緊了,聲音里的渴求愈發(fā)強烈:“神明大人,求求您,幫幫我,只要你能幫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會每天給您換新鮮的貢品,我會給您燒最好的香,我會一輩子供奉您,永遠都不會離開…”
香灰簌簌的落下,掉在他的頭發(fā)上,肩膀上,像是一層細密的雪,那股腥甜的煙味越來越濃,幾乎快要把他吞沒,他卻貪婪的呼吸著,仿佛那是世間最珍貴的氣息。
娃娃的嘴唇又動了一下,這次,阿恒看的真切,那嘴唇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像是在回應(yīng)他的乞求。
“謝謝神明大人?!卑⒑愕穆曇衾锍錆M了狂喜:“我就知道您會幫我的,我等著,等著看蘇青沅的父母如何出現(xiàn)意外!”
說完話后,他站起身,深深地對著倭國娃娃鞠了一躬,然后轉(zhuǎn)身踮著腳尖,小心翼翼的走出地下室,像是怕驚到了某種沉睡的怪物。
地下室的門被輕輕帶上,發(fā)出吱呀一聲悠長的聲響,隨后歸于死寂。
油燈的火苗漸漸穩(wěn)定下來,橘紅色的光映照著那具倭國娃娃,它依舊端坐在供桌中央,猩紅色的和服在昏暗里泛著詭異的光澤,臉上的笑容愈發(fā)明顯。
供桌上的和果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得干癟發(fā)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水分,那碗清水里,浮起了一層細密的黑色絨毛,與娃娃發(fā)鬢上的發(fā)簪墜子一模一樣。
一陣詭異的笑聲在地下室里回響,這具娃娃正是從殷無離手里逃脫的倭國娃娃。
經(jīng)過那一次受傷后,它就一直在療傷,不斷的接觸人類,完成他們的心愿,吸食他們的靈魂,接受他們的供奉。
直到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恢復(fù)了大半。
“男人,我會去找你報仇的?!蓖尥薜淖齑较袷莿恿藙樱骸拔視屇愠挤谖业哪_下,讓你明白神明的厲害!”
它永遠忘不了當(dāng)時殷無離羞辱它的那一幕,對它來說是刻骨銘心,是可恥的!自已明明是倭國的神明,但在他面前,仿佛像一個剛出世的小孩子,毫無反抗之力,甚至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要知道它在倭國時,被供奉為神明,每日都享受無盡的供養(yǎng),但以前那次倭國qinlue龍國時,發(fā)生了意外,不僅倭國戰(zhàn)敗,簽署了touxiang書,甚至連它都回不去了,仿佛有一股神秘力量將它困在了這里。
它不得已只好在龍國休養(yǎng)生息,好在龍國也不缺有著貪婪欲望的人,對于它來說療傷也很方便。
想到這,倭國娃娃緩緩飄在空中:“我會帶領(lǐng)倭國的子民重新來到龍國,讓龍國再次臣服!”
整個地下室里都是它放肆的笑聲,仿佛它看到了日后的那一幕場景。
片刻后,地下室里再次陷入了沉寂,仿佛剛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而阿恒不知道的是,那些被實現(xiàn)的愿望,從來都不是免費的,每一個愿望實現(xiàn)的背后,都藏著一筆血淋淋的交易,而他,已經(jīng)成為了這具倭國娃娃最忠誠的祭品。
此時,秦晚和殷無離還在吃著飯,只不過秦晚的胃口沒有那么好,她在思索著蘇青沅的情況,如果被她老公害了也太可惜了。
“還在想那個女人?”殷無離抬眸:“如果她需要幫助,想來會給你打電話的?!?/p>
秦晚單手撐著下顎:“就怕她回家之后當(dāng)面詢問,然后她老公找借口解釋,打消了她的質(zhì)疑?!?/p>
殷無離聞言,看向秦晚,嘴角半彎:“一旦脫離了戀愛腦稱號的女人都是福爾摩斯,你要是擔(dān)心的話,我們就去她家附近看看?!?/p>
“她沒給我說她住在哪。”秦晚搖了搖頭:“算了,幫忙也不是強求來的,順其自然吧?!?/p>
殷無離看著她,緩緩笑開了,禁欲低沉,明眸皓齒,身后的燈光仿佛在這一刻都成為了他的陪襯品。
忽然,他的手指一滯,抬眸看向秦晚身后,像是穿透墻體看到了遠處的場景,他的嘴角微彎,沒想到還能讓它茍延殘喘下來。
“怎么了?”秦晚看出他的異樣,開口問道。
殷無離一向黑如深潭的眸,多了幾分情緒:“那面墻裝修的不錯?!?/p>
“墻?”秦晚回眸,順著視線看去,只見后面的墻上有些涂鴉,還有畫框掛在上面:“你要是喜歡回頭找人在家里裝修一下。”
“好。”殷無離淡笑點頭:“對了,重陽道長還沒吃東西,我剛打包了吃食順路給他送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