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七八家媒體,有一大半是江南省市地方官媒,比如省電視臺和日報社,以及長天市和其他兄弟城市的新聞媒體。
但還有一兩家,是現(xiàn)階段頗具知名度的網(wǎng)絡新聞媒體。
比如太向、極限這兩家綜合新聞網(wǎng)站的專題頻道記者,也在發(fā)布會現(xiàn)場。
他們和盛夏一樣,都屬于適逢其會。
他們和盛夏又不一樣,因為一貫追求新聞熱點和爆點的他們,可不會像盛夏等官媒記者那樣嘴下留情,尤其這次還沒有提前對稿的環(huán)節(jié),他們當然是想問什么問什么,可以徹底放飛自我。
“請問,恒陽市司法機關,如何保證做到響應人民群眾發(fā)出的正義呼聲,對此案給予公正的裁決?”
太向網(wǎng)記者龐浩水第一個舉手提問,問了一個看似正確且有必要,但實際上卻是高樹起已在發(fā)言環(huán)節(jié)上講明白了的問題。
“我剛才已經(jīng)講過了。我們恒陽市司法機關,會嚴格按照相關法律,根據(jù)市委主要領導的指示,切實維護公平正義,做出符合廣大人民群眾期待的公正裁決。還請大家耐心關注案件發(fā)展!”
高樹起很有耐心地再次重復道。
“我的意思是,恒陽市司法機關如何能保證不受‘有關上級管理部門’的施壓影響,保證讓犯罪嫌疑人得到應有的懲罰,為無辜的受害者討回一個公道。”
龐浩水圖窮匕現(xiàn),用心險惡地追問道。
他這個‘有關上級管理部門’,是暗指‘長天市公安局’,再進而暗示秦名杰那個當市公安局長的爹,不會坐視兒子不管,必然會對恒陽市司法機關進行干涉。
這樣一來,包括恒陽市公安局在內的司法機關,又如何能夠保證裁決的公平?就只用嘴說嗎?
高樹起看出了對方的用意不善,但卻不急不氣,不慌不忙地回答道:“龐記者一連提了兩個,我剛才明明已經(jīng)說得很詳細的問題?!?/p>
“從案發(fā)到現(xiàn)在,我市公安機關,從未受到任何方面的施壓,相反,市委主要領導還給予了我們絕對的支持?!?/p>
“如果龐記者認為,我們對犯罪嫌疑人秦名杰的處置,有不合法不合理之處,請明確指出來,我們必定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沒錯,你懷疑我們遭受某個人的爹施壓了,證據(jù)呢?
我們對秦名杰該刑拘刑拘,該逮捕逮捕,按部就班地向前推進,你從哪里看到我們受到影響了?
龐浩水一時語塞,他只是毫無根據(jù)的懷疑,給對方設置語言陷阱而已,哪有什么證據(jù)?
“網(wǎng)上傳言,犯罪嫌疑人秦名杰的父親秦邦,是長天市公安局長,請問此事是否屬實?”
極限新聞的記者于禮順,以一種‘明人不說暗話’的方式,直白地發(fā)起了提問。
“此事屬實。但是,不管犯罪嫌疑人有什么樣的親屬關系,都與我們恒陽市執(zhí)法辦案的進程無關。”
“在這里我做要做個補充,市委主要領導的指示,在‘依法依規(guī),嚴肅處理’這一句前面,還有四個字‘不管是誰’!”
“所以請大家,不要懷疑我們對此案嚴辦的決心!”
高樹起以十分嚴肅的語氣回答道。
“請問,您說的市委主要領導,具體是指哪一位領導?”一位女記者舉手提問道。
“當然是梁惟石書記。”
高樹起看了對方一眼,據(jù)實相告。
他之前請示過書記,哪些話可以說,他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
“網(wǎng)上傳言,秦邦有多處房產(chǎn),其父親是退休高干,請問消息屬實嗎?”
又有一名記者按捺不住,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
他可不是來自于網(wǎng)媒,嚴格來說,他所在的觀察報,是一家?guī)в泄俜叫再|的地方媒體。
但是不要奇怪,正如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侖蘇,不是所有的爸爸都叫秦邦,不是所有的影片都叫東京熱……所以,也不是所有的官媒記者都叫劉海柱。
盛夏輕輕掃了對方一眼,雖然遼東和江南距離很遠,但她也久仰這位劉記者的大名。
與動機不純的于禮順和龐浩水不同,這個劉海柱,是單純地出于對丑惡不公之事的深惡痛絕,而敢問敢說,毫無顧忌。
“這個情況我不了解,沒有準確的信息可以提供!”
“我愿再次強調,犯罪嫌疑人的家屬身份,絲毫不影響我們對此案的依法處理。”
“我也要特別提醒各位記者朋友,不要再問與案件本身無關的問題?!?/p>
面對著劉海柱的發(fā)難,高樹起給出了一個堪比新聞辦發(fā)言人水平的經(jīng)典回復。
發(fā)布會結束后,盛夏與劉海柱都沒有離開,兩人以官媒記者的優(yōu)越身份,獲得了對高樹起的進一步采訪權。
盛夏很客氣地詢問了一些案件細節(jié),很快就結束了采訪離開了。
而劉海柱就不管那么多,上來就問高樹起,關于市委書記指示的真實性。
在他看來,如果市委書記的指示確有其事,才可能證明恒陽市司法機關的真實態(tài)度,這起交通肇事案才有可能得到公正的審判。
高樹起看著對方那張正宗的豬腰子臉,目光里充滿著異樣,心說這是得有多大的后臺,才能護得住這樣的二楞子,讓其一直活躍在新聞陣線上?
也就是梁書記發(fā)話了,要我耐心接待每一位來訪記者,不然我會搭理你?
想到這里,他盡量和顏悅色地解釋道:“當時是我第一時間向梁書記做的匯報。梁書記不只是在電話里口頭指示,后來還特意對此案給予了特別批示?!?/p>
劉海柱立刻提出了一個算不上無理但也很冒昧的要求:“能不能讓我看看梁書記的批示?”
高樹起的臉色有點兒難看,心說你這家伙也太不像話了,難道還懷疑我說謊不成?
他強忍著心中的不滿,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文件,啪地拍在了桌子上。
說來也巧,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看了一眼屏幕,他站起身背對著劉記者接起了電話。
而雞賊的劉海柱就是趁著對方露出的這幾秒鐘破綻,飛快地拿起手機,對著批示件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