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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告訴俺娘,俺不是孬種!

棕黃色軍官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哦哦,是我誤會了。我是……研究生物學的?!?/p>

“生物學?”灰藍色軍官有些驚訝,“沒事兒,不過你一個研究生物的,都能被派到這最前線來?。俊?/p>

“不過也對,畢竟國難當頭嘛?!?/p>

他又看了一眼對方身后那些裝備精良的士兵,半開玩笑地說道:“不過我聽說,你們奉系班,人應該挺多的吧?”

“嘿,有這些同窗在,你這以后升職不就穩(wěn)了!”

然而,他這句玩笑話,卻讓對面的棕黃色軍官沉默了。

篝火的光芒,映照在他臉上,忽明忽暗。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我們班……”

“只剩我一個了。”

“我作為全師最后一個格物院畢業(yè)的,也就……頂替了同僚生前的職位?!?/p>

這些話讓剛剛還輕松熱絡的氣氛蕩然無存。

灰藍色軍官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著對面那個低著頭的澳械軍官,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一個班,只剩一個。

這意味著什么,他比誰都清楚。

那些曾經(jīng)在同一個課堂里聽講,在同一個操場上訓練,在同一個食堂里吃飯的鮮活生命,都已經(jīng)化作了冰冷的墓碑,甚至,連墓碑都沒有。

兩個人都沉默了。

只有篝火燃燒時發(fā)出的“噼啪”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零星槍聲。

“哈哈,人固有一死嘛,老哥,想開點?!?/p>

終究,還是灰藍色軍官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扯出一個笑容,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棕黃色軍官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從腰間解下一個軍用水壺,擰開蓋子,仰頭灌了一大口。

“你們營的裝備,還怪好嘞?!被宜{色軍官沒話找話,目光掃過對方身后那些嶄新的洪熙式步槍和胸前掛滿的彈夾。

“怎么……就一直往后撤?”

話音落下,棕黃色軍官握著水壺的手猛地收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良久,他才放下水壺,“我們是澳械師?!?/p>

“原本,是和幾個兄弟師團在正面戰(zhàn)場跟西夷主力聯(lián)軍會戰(zhàn)。”

他的眼神飄向遠方,“戰(zhàn)況一度膠著,但是……中途霉軍派來的一個增援旅叛變了?!?/p>

灰藍色軍官手中的動作一頓。

“我們腹背受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p>

“四個師加一個教導總隊,五萬號兄弟,最后,只剩下了我們這四百多號人。”

他指了指身后那些或坐或躺的士兵。

“敵人的增援馬上就要到了,防線……早就沒了。我們實在守不住,只能……往后撤?!?/p>

灰藍色軍官徹底說不出話了。

他終于明白,對方眉宇間那股化不開的頹喪和疲憊,從何而來。

“但是……”

他還是硬著頭皮,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還能往哪兒撤?”

“再往后……就是南京了?!?/p>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周圍所有豎著耳朵聽的士兵,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難道……連南京都不守了?”

棕衣軍官沉默了。

篝火的光,映在他側臉上。

守?拿什么守?

拿這四百多個連站都快站不穩(wěn)的殘兵去守?

去面對數(shù)以萬計,裝備精良,士氣正盛的敵軍?

那不是守城,那是送死。

可不守……

南京。

那是六朝古都,是大明的舊都,是無數(shù)華夏兒女心中的精神象征。

更是……一座有著數(shù)萬還未來得及撤離平民百姓的城市!

“澳洲那邊的遠征軍大部隊……馬上就要到了?!?/p>

“這些小日子跟洋鬼子,只不過是秋后的螞蚱,垂死掙扎罷了。”

他像是在說服對方,又像是在說服自已。

“那南京總不能不守了吧?!”灰藍色軍官的情緒激動了起來,他猛地站起身,“南京城里的老百姓,可還沒有撤完??!”

面對質問,棕黃色軍官霍然抬頭,眼中布滿了血絲。

“守?!”

“我拿什么守?!”

“就憑我這四百殘兵,還是憑你這一個騎兵連?!”

他指著自已身后的士兵,咆哮著,“他們是我那五萬號兄弟留下的最后一點火種!是我們澳械師最后的根!”

“我不能!我不能拿他們去開玩笑!”他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失控。

“我答應過我們師長,一定要把他們活著帶出去!”

灰藍色軍官沉默了。

他看著對方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所有的質問,都堵在了喉嚨里。

是啊,他有什么資格去指責一個背負著四萬多條冤魂,拼死護住最后一點火種的人?

手心是火種,手背是蒼生。

這道題,太難了,難到根本無解。

夜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和灰燼,吹得篝火忽明忽滅。

許久,許久。

灰藍色軍官默默地坐了回去。

他拿起那只已經(jīng)烤得外焦里嫩,香氣四溢的烤雞,沒有說話,直接扔給了對面的棕黃色軍官。

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對著身后那些一直等待著他命令的戰(zhàn)士們,一揮手。

“王小虎,家住南京市,三山街,綾莊巷,升州路口第二戶。”

“告訴俺娘,俺不是孬種!”

話音落下,他翻身上馬,朝著“前線”的方向,決然奔去。

“連長!”

他身后的騎兵沒有絲毫猶豫,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紛紛起身,利落地翻身上馬。

那名澳械軍官下意識地站起,從懷中掏出紙筆,顫抖著手開始記錄。

“李狗蛋,家住南京市,鼓樓區(qū),中山北路,挹華里,二排三戶!”

“劉旺國,南京下關火車站龍江橋畔,棚戶區(qū),門口有棵槐樹的那家!”

“張家偉,家往南京市,中華門內,新橋,評事街,干魚巷,門牌號708!”

一個又一個名字,一聲又一聲吶喊在寒冷的夜風中回蕩。

直到最后,一個只剩一條胳膊的年輕士兵牽著馬走了過來。

他沒有報家名,而是用那只僅剩的手,將一個揉得皺巴巴的紙團遞給了軍官。

“長官,如果可以,請把這個紙條交給俺媳婦兒,她在南京格物院打雜?!?/p>

“俺已經(jīng)幾年沒有回家了,請您幫我轉告她,我對不起她?!?/p>

“如果這一次我沒有回來,就讓她拿著這個紙條把我休了,隨后找一個真心對她好的男人再嫁了吧?!?/p>

說完,這名獨臂男子用僅剩的手,鄭重地朝著那名軍官敬了一個軍禮。

然后便單手拽著韁繩躍上馬背,頭也不回地追著大部隊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不夠看的可以去看另一本書,《從吊死煤山到明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