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欣的聲音都在發(fā)抖,能明顯感覺出來,她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哎!”
她媽媽立刻應了一聲,隨即向童欣走了過來,一把抱住了童欣。
在我現(xiàn)在看來,她媽媽的情況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很正常。
劉醫(yī)生也在這時開口說道:“那你們聊,有問題就叫我?!?/p>
劉醫(yī)生說完便走開了,童欣還和她媽媽抱著。
“欣兒,這位小伙子是誰呀?”童欣媽媽忽然看向我,問道。
“他是……”
童欣剛開口,她媽媽便松開她,開口道:“是你男朋友吧?”
我和童欣對視了一眼,本來我們就已經(jīng)說好了,假裝他的男朋友。
所以我和童欣也沒有去反駁,童欣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
她媽媽隨即向我走了過來,熱情地握住我的手,說道:“小伙子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啦?你家里什么情況???”
她就像天底下所有關心自己女兒的父母一樣,詢問著我的一切。
我也緊緊握著她的手,笑著回到:“阿姨你好,我叫林江河,我28歲,我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就只有我一個孩子?!?/p>
她臉色突然一變,我以為就要犯病了,結果她卻一把抱著我。
用一種很溫柔的語氣,對我說道:“你和我們欣兒一樣,那么可憐,孩子你一定要和欣兒好好的,欣兒這孩子命苦,你們也都是苦命人,以后的日子一定要好好的?!?/p>
“嗯,我知道,我會的,阿姨?!?/p>
她又笑著拍了拍我的背,說道:“我呢,情況不是很好,我也知道我這一犯病腦子就不好使,你別介意。”
“不介意的,阿姨?!?/p>
頓了頓,我又說道:“我都聽童欣說了,你以前是唱豫劇的角兒,你很美!真的很美!”
她開心得像個小女孩一樣,甜甜的笑著。
忽然,對我說道:“那我給你們唱一段?”
我看了一眼童欣,她走過來小聲對我說:“我媽已經(jīng)很久不唱了,今天應該是心情好?!?/p>
“好呀!”我連忙點頭,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童欣母親忽然退后三步,水袖輕揚劃出月弧。
陽光穿透鐵窗在她鬢角跳躍,那一瞬間,病號服仿佛化作錦繡戲袍。
她足尖輕點,開口便是清亮婉轉的唱腔:
“轅門外三聲炮如同雷震——”
走廊里推著藥車的護士突然駐足。
我認出這是《穆桂英掛帥》的經(jīng)典唱段,五十歲婦人的嗓音竟如少女般清越。
她旋身時繡鞋在瓷磚上輕叩節(jié)拍,蘭花指掠過虛空,仿佛在觸摸并不存在的點翠頭面。
“天波府走出來我保國臣。頭戴金冠壓雙鬢,當年的鐵甲我又披上了身?!?/p>
童欣的眼淚無聲滑落。
我看到她顫抖著舉起手機錄像,屏幕反光里映出窗外七八個駐足的病友。
他們貼在走廊玻璃上,像一群被琴聲吸引的游魚。
唱到“殺敵寇救邊關”時,她突然抄起輸液架作槍舞。
塑料管在半空甩出銀蛇,藥水瓶叮咚相撞竟似編鐘和鳴。
兩個護工想要上前,被主治醫(yī)師抬手制止。
最后一句“我不殺安王賊永不回家門”余音未散,她忽然踉蹌扶住床沿。
那些盤旋在眉梢眼角的英氣瞬間消散,又變回迷茫的婦人。
“欣兒……”
她摸著童欣腕間的紋身,“這位先生……是你同事?”
童欣猛地捂住嘴,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很明顯,她媽媽又開始犯病了。
童欣緊緊抱住母親,聲音哽咽:“媽,是我啊,我是欣兒……”
她母親的眼神依舊迷茫,輕輕撫摸著童欣的頭發(fā),仿佛在努力回憶著什么。
片刻后,她忽然松開童欣,退后兩步,眼神變得有些慌亂: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你們是誰?你們是不是閻王來收我的……走開!走開??!……”
童欣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試圖再次靠近母親,卻被她躲開了。
她母親像受驚的小鳥一樣,縮在墻角,雙手緊緊抱住自己。
嘴里喃喃自語:“別過來……別過來……”
我站在一旁,心里一陣酸楚。
童欣的母親顯然又陷入了病發(fā)的狀態(tài),剛才那個神采奕奕的戲曲演員仿佛只是曇花一現(xiàn)。
童欣無助地看向我,眼神里滿是痛苦和無奈。
醫(yī)生和護士也立刻走進病房,開始安撫她媽媽的情緒,一邊給她服用鎮(zhèn)定藥物。
我們也只能離開了病房,童欣靠在走廊的墻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的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淚痕。
我遞給她一張紙巾,輕聲說道:“你媽媽剛才唱得真好,她一定很愛你。”
童欣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苦笑道:“是啊,她以前總是這樣,一高興就唱戲給我聽。”
“可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至少今天她認出了你,還給你唱了一段。這說明她的情況在好轉,不是嗎?”
童欣慘然一笑:“但愿吧!”
等醫(yī)生處理好之后,我們又跟著醫(yī)生來到辦公室。
醫(yī)生給童欣說了一下目前她媽媽的一些情況,包括后續(xù)的一些治療方案。
劉醫(yī)生這邊建議采取一種比較極端的治療措施,那就是讓她上臺去真唱一次。
童欣聽見這話,隨即懷疑的問道:“劉醫(yī)生,這樣不會更加刺激她嗎?”
劉醫(yī)生重嘆一聲,眉頭緊蹙道:“我也想過會不會更加刺激她,但是這段時間我們都知道你母親每天都沉溺在戲臺上,她需要觀眾,需要重新得到認可……所以,我們不妨一試,我可以跟著一起去,如果出現(xiàn)任何問題,我們第一時間采取措施?!?/p>
劉醫(yī)生可以說很盡責了,我反正從沒見過這么認真負責的醫(yī)生。
童欣又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見。
我覺得醫(yī)生說的也有點道理,有些時候極端的措施反而會有奇效。
于是向她點了點頭道:“試一下吧!我覺得可以嘗試?!?/p>
童欣這才點點頭,說道:“行,那劉醫(yī)生,你看什么時候合適呢?”
“都行,我看她最近這段時間情況就不錯,你們安排一下吧,安排好了給我聯(lián)系就行?!?/p>
“好,那多謝劉醫(yī)生。”
童欣點點頭,然后又拿出手機問道:“對了劉醫(yī)生,現(xiàn)在費用這邊欠了多少?”
劉醫(yī)生翻了翻旁邊的消費薄,說道:“有三萬兩千六了,你現(xiàn)在要結嗎?”
童欣點點頭:“結了吧,都欠了這么久了,我也不好意思了。”
劉醫(yī)生輕嘆一聲,點頭說:“你這孩子也是挺難的,如果手頭不寬裕,我這邊可以先幫你墊一下的。”
“多謝你了劉醫(yī)生,我最近剛做了一個項目,有點獎金?!?/p>
劉醫(yī)生便沒有再多說,將費用單遞給童欣后,又叮囑了幾句。
童欣便拿著費用單去結賬窗口結了賬。
她之前說那個項目得了四萬的獎金,還了我五千,這下又消費三萬二,估計也沒什么錢了。
臨走時,她又遠遠地看了她母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