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原本蠟黃虛弱的臉,在聽到這兩個字的剎那,驟然變得灰敗如紙。
她渾濁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深處爆發(fā)出一種極其強烈的、混合著恐懼和難以置信的驚駭。
“你……你問這個做啥子?!”她的聲音陡然拔高,甚至帶著一種本能的抗拒和巨大的恐慌。
劇烈的喘息聲再次響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猛烈,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過去。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身下的破門板,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這劇烈的反應(yīng)完全出乎意料,甚至比之前對我的敵意還要強烈數(shù)倍!
王小雨被母親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恐懼嚇住了,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茫然無措地看著我,又看看母親。
“媽?你……你咋了?道班……道班怎么了?”王小雨的聲音帶著不解和擔(dān)憂。
王母卻仿佛沒聽見女兒的詢問,那雙充滿血絲、因極度驚恐而顯得異常突出的眼睛,死死地釘在我的臉上,仿佛要從我平靜的表情下挖掘出什么可怕的東西。
她的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只有急促的、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和壓抑不住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你到底……咳咳……是哪個?你打聽道班……咳咳咳……做啥子?!”
她一邊咳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質(zhì)問,每一次咳嗽都讓她佝僂的身體痛苦地蜷縮,但眼神里的恐懼和警惕卻絲毫未減,反而因為身體的虛弱顯得更加歇斯底里。
我眉頭緊鎖,王母這異常劇烈的反應(yīng),遠(yuǎn)超我的預(yù)料。
“道班”這個地名,似乎觸動了某個極其敏感開關(guān)。
這絕非一個普通的地名能引起的。
我向前微微傾身,目光銳利地迎向她驚恐的視線,聲音低沉道:
“阿姨,我打聽道班,自然有我的原因。你知道這個地方,對嗎?它在哪?”
我的平靜追問似乎進(jìn)一步刺激了她。
王母猛地?fù)u頭,動作劇烈得幾乎要扭斷她脆弱的脖子,她嘶聲喊道:“不曉得!我不曉得!那個鬼地方……那個鬼地方早就沒了!沒得人曉得!你……你快走!走啊!小雨!讓他走!咳咳咳……”
她激動地?fù)]舞著手臂,試圖驅(qū)趕我,但因為虛弱,那動作顯得無力又絕望。
咳嗽如同洶涌的浪潮將她徹底淹沒,她痛苦地蜷縮成一團(tuán),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媽!媽你別激動!你別說話了!”
王小雨嚇壞了,慌忙撲過去拍撫母親的后背,眼淚又涌了出來。
她焦急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滿了懇求,仿佛在說:別再問了,先救救我媽!
看著王母咳得幾乎要昏厥過去的慘狀,我知道此刻再追問下去不僅得不到答案,反而可能真要了她的命。
可是讓我感到奇怪,一個地名而已,至于讓她這么激動嗎?
我深吸一口氣,暫時壓下心中的疑云。
眼下救人要緊,線索只能稍后再查。
“好,我不問了。”我沉聲道,語氣盡量放緩,“小雨,先照顧你媽。讓她平靜下來?!?p>王小雨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用力點頭,更加輕柔地安撫著母親。
過了好一陣,王母劇烈的咳嗽才漸漸平息。
整個人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軟在破門板上。
屋內(nèi)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只有王母粗重的喘息聲和小妹偶爾發(fā)出的細(xì)微嚶嚀。
王小雨緊緊握著母親的手,臉色蒼白,顯然也被母親的反應(yīng)嚇得不輕。
我看著王母那副被巨大恐懼擊垮的模樣,心中疑竇叢生。
那個“道班”,究竟是個什么地方?
它和王母,或者說和這個村子,到底有什么樣的關(guān)聯(lián)?
為什么僅僅是一個名字,就能讓一個瀕死的婦人爆發(fā)出如此強烈的求生般的恐懼?
就在我以為王母已經(jīng)無力再說什么時,她卻極其緩慢地、艱難地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珠,渙散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臉上。
她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幾下,似乎在積蓄最后一點力氣。
然后,她用一種極其微弱、帶著氣音,卻又異常清晰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了幾個字:
“莫去打聽那個地方……惹……惹不得!要……要死人的!活人……死人都……都惹不得……”
說完這幾個字,她仿佛徹底耗盡了所有精力,眼皮沉重地合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
但那句充滿不祥預(yù)感的警告,卻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破敗的土屋里,讓空氣都凝固了。
活人死人都惹不得?
要死人的地方?
王小雨聽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小妹,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滿了茫然和一絲被傳染的恐懼。
我站在原地,眉頭緊鎖,心中的疑云非但沒有散去,反而變得更加濃重和危險。
到底是什么意思?
為何會讓她如此恐懼?
我不免更加迫切的想要知道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我沉默地看著昏睡過去的王母,又看了看驚魂未定的王小雨和她懷中懵懂無知的小妹。
手機鈴聲卻在這時突兀響起,我被嚇了一大跳,急忙將手機摸了出來。
看見是柳青打來的電話后,我才立刻走出屋外,接通了電話。
“喂,你在干嘛呢?”電話剛接通,柳青就向我問道。
我深吸了口氣,換了換情緒后,說道:“沒干嘛,怎么啦?”
“你忘了你走之前我跟你說的事了嗎?”
“啥事啊?”我茫然道。
柳青似乎有點生氣,道:“你看你,我就知道你不會記在心上?!?p>我頓時有些尷尬,因為我真的忘了她對我說過什么了。
我仔細(xì)想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她叮囑過回去后讓我去醫(yī)院找一個心理醫(yī)生看看的事情。
我這才笑著問道:“跟你說笑呢,我肯定記得??!去醫(yī)院的事情對吧?”
“那你去了嗎?”
“我……現(xiàn)在沒空,等回去后我一定去?!?p>“回去?你還沒回去?”柳青疑惑道。
“不是,之前不是讓村里阿嬤翻譯的那些文字么,我去那個地方了?!?p>柳青突然嘆了口氣,又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江河,我知道這件事情可能對你很重要,但是你的身體更重要,不要再透支自己了好不好?”
“嗯,等我回去后,我一定去,真的。”
“嗯,結(jié)果出來后跟我說一聲?!?p>我應(yīng)了一聲,結(jié)束了通話后,我點上一支煙用力吸了一口。
想起剛才王母的反應(yīng),我依舊十分的困惑。
為什么一個地名會讓她這種反應(yīng)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