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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少年亦有傷心事

  正所謂“日中擊鼓,日落擊鉦”。

  大唐兩市,在日中時(shí)擊鼓開市,在日落前則是擊鉦以關(guān)市。

  東西兩市,買賣的東西和服務(wù)的對象也有所不同。

  東市位于皇城東南角,鄰近達(dá)官顯貴的住宅區(qū),賣的東西主要以珠寶玉器,字畫古玩這類奢侈品為主。

  服務(wù)的東西自然長安城里的富貴人家。

  而西市與東市截然相反,位于皇城東南角上,這里外商云集,四處可見西域波斯等國的商人,胡姬。

  所販賣的東西也多是日常用品與西域特產(chǎn)。

  因?yàn)檠θ寿F老吵吵著想看胡姬跳舞,魏叔玉無奈便先帶他來到了西市這邊。

  在攤販邊上,魏叔玉買了幾個(gè)胡餅,又要了一罐葡萄酒,一邊吃喝著,一邊欣賞著這邊的景色。

  由于這邊靠近絲綢之路的起點(diǎn),不少外商眼見有利可圖,便在這邊或買或租下一家商鋪,做起了生意。

  因此這邊的茶樓酒肆,更具西域風(fēng)情。

  里面不但有樂師演奏著來自于西域的樂器,還有穿著火辣的波斯舞娘,在那里旁若無人地舞動(dòng)著曼妙的腰肢,跳著肚皮舞。

  魏叔玉瞥了薛仁貴一眼,見小家伙的眼睛都看直了,不禁笑了起來。

  “好看不?”

  “好……好看!啊……少主……”

  薛仁貴直憨憨地回答著,旋即反應(yīng)過來,不好意思地?fù)现X袋。

  “瞧你這出息,想看進(jìn)去看唄,又不花錢……”

  魏叔玉搖了搖頭,便直接朝酒肆里走了進(jìn)去,薛仁貴漲紅著臉,稍作掙扎,最后還是遵從了內(nèi)心的決定。

  眼見魏叔玉一身華服,身后又有保鏢在身邊,酒肆的老板連忙走了過來,滿臉殷勤地給魏叔玉帶路。

  魏叔玉進(jìn)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酒肆里坐著的基本上都是異族人,在見到他之后,目光都下意識地有些躲閃,顯得有些害怕。

  望著眼前一幕,魏叔玉終于明白了那句“昭昭有唐,天俾萬國”的含金量。

  同時(shí)他也明白,別看這些異族眼下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可一旦大唐有變,第一個(gè)背刺的也絕對是他們。

  正因?yàn)樗麄円娮R過了大唐的繁華,所以早已在心中埋下了貪婪的種子。

  不過沒有關(guān)系,真到了那個(gè)時(shí)候,大不了再打的他們臣服便是了。

  魏叔玉找到了一個(gè)靠近街邊的座位坐下,薛仁貴則站在魏叔玉的身后,既能警戒四周的情況,又能光明正大地觀看波斯舞娘的表演。

  “既然來了,就坐下來踏踏實(shí)實(shí)地看,在長安的地面上,你還擔(dān)心有什么不測?”

  魏叔玉笑著罵了一句,隨手便丟給薛仁貴一張包裹著烤肉的胡餅。

  這東西他并不陌生,在后世更是他夜宵菜單上的熟客,馕包肉。

  見魏叔玉既然這么說了,薛仁貴只好蹲在椅子上,拿著肉餅,滿口流油地吃了起來。

  酒肆的老板在波斯舞娘耳邊說了幾句什么,就見那舞娘將方向特意朝魏叔玉這邊轉(zhuǎn)了過來,眉宇間盡是誘惑的表情。

  “喂,你的肉都快掉地上了,至于看的這么入神不?”

  魏叔玉指了指薛仁貴手上的肉餅,奇怪道:

  “不對啊,按理說你在邊疆戍守多年,這西域的商販胡姬啥的,不是應(yīng)該見過不少嗎?咋還是這副窮兇極惡的模樣?”

  眼前這個(gè)舞娘,雖說身材不錯(cuò),可是濃妝艷抹下的年紀(jì),至少也該有四十多歲了。

  不至于讓薛仁貴如此入迷才是。

  “嘿嘿,這就是少主你飽漢不知餓漢饑了……到了邊軍,別說是四十歲,就算是一只母蚊子也能成為香餑餑,那里全是一群光頭和尚,三五年可能才見到一個(gè)女人,這種情況下,不想女人才是有??!”

  薛仁貴憨憨一笑,看向波斯舞娘時(shí),目光中罕見地帶著一點(diǎn)柔情。

  “至于說這舞娘,那是因?yàn)橛幸淮挝以谕饷尕?fù)了傷,幸好有一支商隊(duì)過來,被一個(gè)舞娘照顧了幾天,她和她長得很像……”

  魏叔玉聞言,微微一愣,再看向薛仁貴時(shí)的神情多了一份敬佩。

  雖然這小子平日里嘻嘻哈哈,可每每到關(guān)鍵處,卻絕不會(huì)故意炫耀什么。

  大唐的邊軍,能有資格在外面負(fù)傷的,怕也只有斥候了吧。

  他不禁有些好奇,明明說好是火頭軍啊,咋就干上了斥候的活了?

  “您別這么看我,我原本做好飯菜,等他們回來吃飯的,這些崽子們,看著傻不拉嘰的,吃起飯來卻像個(gè)飯桶一般,那一天,直到晌午了,還沒看到他們回來,我就有些著急了,只好偷了匹拉磨的騾子,去那邊找了找……”

  薛仁貴蹲在椅子上,雖然目光還放在波斯舞娘那邊,但眼神已然變得暗淡了許多。

  魏叔玉心中一動(dòng),道:

  “那后來呢?”

  “后來啊,我一個(gè)人摸了過去,發(fā)現(xiàn)有人正在他們的尸體上尋摸著什么東西,呵呵,那幾個(gè)窮得叮當(dāng)響,口袋比臉還干凈的家伙,哪有什么寶貝啊,那些人眼見找不到啥東西,就準(zhǔn)備燒了他們……”

  說到這里,薛仁貴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

  “他們連老子做的飯都沒吃了,怎么能讓人就這么燒了?我當(dāng)時(shí)沒有多想,直接騎著騾子沖了過去,那邊一共有八個(gè)人,我身上只帶了六支箭,射空之后,只好和那兩個(gè)肉搏起來,我身上和肩膀上各中了一刀,他們兩個(gè)才倒下了……后來便遇到了那支商隊(duì)……”

  “那商隊(duì)聽說我是大唐的士兵,二話沒說,直接把我放到馬車上,就往回走,最終把我?guī)Щ亓塑姞I。

  那商隊(duì)老大對我說過,他們先祖也曾是中原的百姓,后來因?yàn)閼?zhàn)亂,被人擄了過去,還說現(xiàn)在大唐一統(tǒng)天下,他們又能回來了……”

  聽到薛仁貴的話,魏叔玉不由深深吸了口氣。

  沒想到一個(gè)小小的舞娘,居然會(huì)帶出這樣一番精彩的故事。

  甚至他都想象到薛仁貴是怎么和那些人一挑八,死里逃生的。

  那些畫面仿佛電影般,在他腦海里播放著。

  難怪這小子對這波斯舞娘格外在意,原來是因?yàn)楹退让魅碎L得很像啊!

  魏叔玉不由打趣道:

  “那你回營之后,難道就沒有再去找找她嗎?那可是救命的恩情呢,你就這樣算了?”

  “怎么會(huì)沒找,當(dāng)然找了……”

  薛仁貴翻了一個(gè)大大的白眼,接下來的語氣卻變得消沉起來。

  “最后發(fā)現(xiàn),她們都死了,是被叛軍殺死的……這群狗娘養(yǎng)的叛軍……”

  薛仁貴抬起頭來,已是滿眼殺意。

  魏叔玉直直看了薛仁貴一眼,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寧做太平犬,莫做亂世人,這他娘的世道啊,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罷了,別想了,好好看表演吧……”

  魏叔玉拍了拍薛仁貴的肩膀,看不出來這小小的少年,卻藏了如此沉重的心事。

  薛仁貴“嗯”了一聲,目光看向那波斯舞娘時(shí),目光又柔和了下來。

  他又仿佛看到了她似的。

  接下來,兩個(gè)人在這家酒肆用了點(diǎn)茶飯,魏叔玉給遞給薛仁貴一點(diǎn)金豆子,讓他自己過去去打賞了那個(gè)跳了一上午的舞娘。

  他是想讓薛仁貴借此放下心中的那段執(zhí)念。

  真金換真心,不虧。

  舞娘手捧著那錠她跳了半年都不曾賺到的金子,頓時(shí)淚流滿面。

  酒肆老板帶著舞娘,小心翼翼地來到魏叔玉的身邊,指了指旁邊的舞娘,忐忑道:

  “貴……貴客要是喜歡俺這閨女,可……可以帶走,哎,我這孩子也是個(gè)苦命人,丈夫和孩子在關(guān)外被土匪劫殺了,只能跟老朽一起在這長安城里做點(diǎn)小買賣,貴客要是想帶走,老朽別無他求,打罵隨意,只求留她性命,給碗飯吃,要是……要是貴客哪天不要了……可否差人給老朽說一聲,老朽再接她回來……”

  酒肆老板一番話說得低聲下氣,整個(gè)人仿佛都要哭了。

  魏叔玉笑著看向一旁的薛仁貴,見其搖了搖頭,便開口道:

  “給你金子,是要你好好把女兒養(yǎng)好,你家的葡萄酒不錯(cuò),以后我們會(huì)常來看你們的。”

  聽到魏叔玉話,酒肆老板愣了好久,直到確定魏叔玉不是在戲耍他們,這才感恩戴德地作揖道謝。

  這時(shí),只見那波斯舞娘咚咚咚地跑到后廚,沒過多久,便端來一盆現(xiàn)切的哈密瓜送到了魏叔玉這邊。

  魏叔玉遞給薛仁貴一牙,自己又拿起牙,咬了一口。

  霎時(shí)間,汁水四溢,分外香甜。

  “甜不?”

  他看向一旁的薛仁貴,見對方在波斯舞娘跟前,一下子變得極為拘謹(jǐn),小臉都紅了起來。

  “甜……”薛仁貴低著頭,吃著瓜,聲音如同蚊子一般。

  “是人甜還是瓜甜?”魏叔玉打趣道。

  “都甜……都甜……”

  薛仁貴一番話,把魏叔玉以及波斯舞娘都逗樂了。

  舞娘大膽地看了薛仁貴一眼,眼里充滿柔情。

  那是不沾染一點(diǎn)欲望以及別的什么,單純又純粹的感激。

  在見慣了這世道炎涼之后,對于這樣的少年,波斯舞娘自有一套自己的察言觀色的辦法。

  這個(gè)少年郎,是個(gè)干凈的人呢。

  波斯舞娘心里暗暗道。

  就在這時(shí),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嚦臭[的聲音。

  接著便看到一群神色豪橫的人,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了酒肆里。

  在看到那些人的一瞬間,酒肆老板和波斯舞娘臉色齊齊一變,一下子慘白下來。

  “糟了,他們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