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嵐聽到少年館主那句輕飄飄卻蘊含著無盡深意的話,心頭猛地一凜,銀色眼眸中的星云都仿佛凝滯了一瞬。她立刻收斂所有探究的心思,絕頂?shù)闹腔圩屗查g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不再試圖去“理解”或“定義”眼前這位存在,而是將其徹底置于一個不可測度、只需恭敬對待的位置上。
她微微躬身,姿態(tài)放得極低,語氣恭敬而不失分寸:“是嵐逾越了,請前輩見諒。前輩駕臨星空學院,是我院莫大的榮幸?!彼擅畹貙⒎Q呼從模糊的“您”換成了更顯尊崇的“前輩”,并直接表明了學院的立場。
同時,她的目光極其自然地、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掃過站在少年館主身后的許景明。關于許景明的信息,早在少年館主以“希望星主”名義為其申請名額時,她就已調(diào)閱過。
許景明的根底,在她這位元初研究院的高級研究員眼中,幾乎透明。與希望星主顯現(xiàn)出的類人形態(tài)高度一致的種族本就稀少,而初始生命等級連一級都達不到的更是鳳毛麟角。結合許景明使用啟蒙軟件時留下的語言文字特征,以及最初信號發(fā)出的源點坐標定位,鎖定其出自剛剛加入宇宙人類聯(lián)盟不足百年、尚處于庇護期的初級文明——“藍星”,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甚至于,關于藍星文明正被周邊幾個中等文明覬覦、處境微妙的情況,她也一清二楚。聯(lián)盟觀察員的年度報告可不是擺設。
但正因如此,她才更加謹慎。希望星主選擇以這種“曲線”方式,讓許景明掛著“希望星”的名額而來,而非直接插手藍星事務,這其中蘊含的態(tài)度就非常值得玩味了。是單純的考驗?還是另有深意?她不敢妄加揣測,更不敢越俎代庖。她能做的,就是配合這位存在的安排,表面上一切公事公辦,暗地里則需多幾分留意。
“星嵐院長客氣了,是我們叨擾了才對?!鄙倌牮^主笑瞇瞇地回應,仿佛剛才那句帶著警告意味的話從未說過,“我這不成器的弟子,以后還要麻煩貴院多多照拂。”
“前輩言重了,能接收前輩的弟子,是我院的榮幸。”星嵐恭敬回應,隨即話鋒一轉,切入正題,“關于許景明同學的入學安排,一切手續(xù)均已辦妥。只是……關于分院和班級的選擇,還需最終確認。”她說到這里,臉上閃過一絲極細微的不自然。
雖然宇宙人類聯(lián)盟中,自然科學與頂尖科技同樣備受尊崇,偉大的科學家地位絲毫不遜于高階進化者,但……哲學系,在星空學院乃至整個聯(lián)盟的教育體系里,確實是個公認的“特殊”存在。
如今宇宙主流突破高維的道路,無不圍繞著那三大至高存在:元初星、時空母河、深淵。人類三大最強勢力也據(jù)此而立。解析這三種高維力量,要么憑借絕頂悟性去感悟,要么依靠最前沿的科學去研究論證。
而哲學……與這三種似乎代表著宇宙終極力量的存在,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哲學系創(chuàng)立之初,某種程度上確實是一些強大派系用來安置那些天賦不高、卻又背景不小的子弟的地方,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而許景明,偏偏在志愿選擇上勾了哲學系……
星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確認一下,她小心翼翼地開口:“前輩,許景明同學選擇的院系是……哲學院。您看……是否需要再斟酌一下?以他的潛力,元初學院、時空學院或者生命學院或許能提供更直接的……實在不行,社會科學院也是可以的……”
雖然星河學院是元初研究院下的外圍組織,但是,其卻是面向整個宇宙人類聯(lián)盟招生的,自然不能只有元初星一條道路,另外兩個道路也有些涉及,只不過不比另外兩家來的專業(yè)罷了,同理的,另外兩家學校也開辟了元初學院,教導學生研究元初星的力量。
而且,因為人類聯(lián)盟的存在,甚至是三位人類的頂梁柱關系極好,三家學院關于三種高維力量的研究資源,之前是培養(yǎng)人才用的資源都是相通的,因此,雖然有些差距,卻也并不算是特別大。
再說,除了這種差距之外,學院也是支持轉校的,如果真的是那種天才,學院是允許學生轉到更加符合他道路的學院,甚至是組織勢力的。
畢竟,人類之中三大頂梁柱,那三位第二境的高維生命并非是競爭關系,而是合作關系。
聽著星嵐院長的去吧,少年館主直接打斷了她,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無妨,就哲學院。這是我的傳承所需?!?/p>
星嵐聽到“傳承”二字,心中再無任何疑問,立刻噤聲。涉及一位高維生命的獨有傳承路徑,其玄妙豈是她一個源生命能妄加評議的?再多問一句都是冒犯。
“既然如此,那便定在哲學院。”星嵐迅速接口,“只是……哲學院內(nèi)部各班情況也略有不同,不知前輩對于班級分配可有指示?”若是尋常十級源生命推薦來的,她按章程辦理即可,但面對一位高維生命,哪怕只是弟子分班這種“小事”,她也必須表現(xiàn)出足夠的尊重。
少年館主聞言,似乎覺得很有趣。他伸出手指,在空中隨意劃動,點點光芒匯聚,竟凝成了幾張散發(fā)著微光的紙條,每張紙條上都寫著一個哲學院班級的名字。然后,他在星嵐和許景明都有些錯愕的目光中,將這些紙條隨手團成幾個小紙團,丟在旁邊的石桌上。
“來,小子,”他對著許景明招招手,“隨便抽一個。抽到哪個是哪個?!?/p>
許景明看著桌上那幾個歪歪扭扭的紙團,又看看旁邊那位氣息淵深、明顯是大人物的星嵐院長,眼皮直跳,忍不住吐槽道:“館主……您這……是不是也太隨便了點???”這決定方式簡直兒戲!
少年館主抬手就給了他后腦勺一下,笑罵道:“你懂什么?這叫做‘命運的抉擇’!要相信命運的安排!趕緊的,別磨蹭!”
許景明捂著后腦勺,無語地看向星嵐。星嵐院長嘴角似乎也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平靜,對著許景明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臉上是一副“前輩行事高深莫測,我等凡人遵從便是”的表情。
許景明無奈,只好伸出手,在一堆小紙團上空猶豫了片刻,最后心一橫,隨便捏起了一個。
少年館主拿過紙團,看也沒看,直接遞給了星嵐:“就這個了?!?/p>
星嵐接過那枚小小的紙團,指尖微不可查地頓了頓。她緩緩將其展開,只見潔白的紙面上,清晰地寫著一個字——【一】。
饒是星嵐身為十級源生命、見多識廣,此刻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絲波瀾。哲學院一班……這個班級,在整個星空學院里都堪稱特殊。它并非以學術成績或戰(zhàn)斗天賦著稱,而是以學生的背景聞名。
能進入一班的,幾乎清一色是來自宇宙人類聯(lián)盟各大勢力、古老家族的嫡系子弟,而且大多是那些在自身進化或學術研究上“文不成武不就”,卻被家族寄予厚望、未來需要執(zhí)掌家族事務或代表家族進行外交聯(lián)誼的核心后代。
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源生命的直系子嗣,這些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天之驕子”,未來即便自身天賦有限,憑借家族的滔天權勢和資源堆砌,也極有可能通過某些特殊途徑擁有不低的進化層次,若是他們的父輩,母輩再努力一點,他們也不是不能成為源生命。
更何況,據(jù)她所知,元初研究院那位位高權重的副院長,同時也是宇宙人類聯(lián)盟當代僅有的七位“宇宙?zhèn)髡f”之一——赤蒙閣下,他那據(jù)說在進化之路上沒什么天賦的獨子逖雅諾·赤蒙,如今就在這哲學院一班中“陶冶情操”。
星嵐迅速壓下心中的詫異,臉上恢復恭敬平和,微微躬身道:“好的,前輩,我這就為許景明同學辦理入學手續(xù),分配至哲學院一班?!?/p>
她心中卻不由得暗嘆一聲:居然真的有命運!
剛剛這位高維生命親口稱許景明為“我的弟子”。在廣袤的宇宙人類聯(lián)盟中,真正意義上的師徒傳承關系,其緊密與重要性,有時甚至超越了血脈親情。
一位高維生命的已知的唯一弟子,這個身份所蘊含的分量與未來可能調(diào)動的資源,足以讓絕大多數(shù)所謂的高等文明嫡系、甚至普通源生命的子嗣都黯然失色。
放眼整個星空學院,年輕一代里,背景能與這位許景明相提并論的,恐怕也唯有那位副院長之子逖雅諾·赤蒙了。一個是宇宙?zhèn)髡f級存在的獨子,一個是神秘高維生命的親傳弟子……這看似兒戲的“抓鬮”,竟如此精準地將兩人分到了同一個班級?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這位高維生命早已洞悉命運長河,隨手做出的安排?星嵐不敢深思,只覺得這位“希望星主”的每一步都透著難以測度的深意。
她立刻通過個人終端下達了指令,將許景明的信息正式錄入哲學院一班的名單。同時,她心中也已決定,要對這個看似普通的“關系戶”班級,投入比以往更多的關注。這兩位“神人”放在一起,未來的一班,恐怕不會太平靜了。
手續(xù)辦妥,班級已定,少年館主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懶洋洋地補充了一句:“哦,對了,這小子不住校,辦走讀?!?/p>
“走讀?”星嵐院長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星空學院位于特殊時空節(jié)點,與聯(lián)盟各處疆域相距遙遠,尋常學生都是寄宿制,“走讀”這個概念在這里幾乎不存在。但她立刻想到眼前這位存在的身份,以及那顆神秘的“希望星”,瞬間便釋然了。對于一位能輕易踏足高維的存在而言,距離或許從來就不是問題。
“嵐明白了?!彼Ь磻?,“不知前輩希望以何種方式實現(xiàn)‘走讀’?學院這邊可以為您安排穩(wěn)定的空間遷躍點接入權限,或者提供小型私人飛船泊位……”
“用不著那么麻煩?!鄙倌牮^主隨意地擺擺手,打斷了星嵐的建議,“就在這小子宿舍附近,或者找個清靜點的地方,我開個‘門’就行?!?/p>
開個‘門’?星嵐眸光微動,心中了然。這絕非普通的空間傳送技術,而是涉及極高維度空間操作的玄妙手段。
“前輩請隨我來?!毙菎棺龀鲅埵謩荩H自在前引路。她并未選擇人多眼雜的宿舍區(qū),而是帶著少年館主和許景明穿過幾條回廊,來到哲學院區(qū)域后方一片專供學生靜坐冥想的園林區(qū)。這里環(huán)境清幽,草木繁盛,能量相對平和,且少有閑人打擾。
園林深處,有一處由白玉石鋪就的小平臺,旁邊矗立著幾塊蘊含靜心凝神效用的奇石,頗為僻靜。
“前輩看此處如何?”星嵐詢問道。
少年館主四下掃了一眼,點了點頭:“還行,就這兒吧?!?/p>
說罷,在星嵐和許景明的注視下,他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右手,對著面前空曠的空氣,隨意地做了一個推門的動作。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波動,沒有復雜晦澀的法則符文顯現(xiàn),更沒有需要蓄力或準備的過程。
就像普通人推開自家一扇虛掩著的房門一樣輕松、自然。
然而,就在他手掌推出的瞬間,他面前的空間如同水幕般無聲無息地向內(nèi)凹陷、分開,精準地形成了一扇高約兩米多、寬約一米的“門”的輪廓。
門的這一邊,是星空學院靜謐的園林景致;而門的另一邊——赫然是希望武館內(nèi)部的景象!許景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武館內(nèi)那頂天立地的書架,以及少年館主常坐的那個蒲團!
這扇空間之門邊緣流轉著淡淡的、難以形容的光暈,穩(wěn)定得令人難以置信,仿佛它自古以來就存在于那里,連接著兩片截然不同的時空。門內(nèi)外的景象沒有絲毫扭曲或波動,穩(wěn)定得超乎常理。
少年館主做完這個動作,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絲毫變化,仿佛真的只是推開了一扇普通的木門,消耗的力氣可以忽略不計。
星嵐院長那雙蘊藏星云的銀色眼眸驟然收縮,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親眼見到一位存在如此舉重若輕、信手拈來地開辟出一條穩(wěn)定到極點的、跨越不知多少光年的空間通道,她內(nèi)心依舊受到了巨大的沖擊。這手段,已然超出了她對空間技術的理解范疇,更近乎于……言出法隨,心想事成!
許景明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館主厲害,但每一次館主展現(xiàn)手段,都會再次刷新他的認知上限。
“喏,門開好了?!鄙倌牮^主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撣掉了一點灰塵,“以后就從這兒走。這邊清靜,平時也沒什么人來。”
星嵐迅速收斂心神,恭敬道:“前輩神通,嵐佩服。我會將此地列為哲學院特殊靜修區(qū),尋常學生不會來打擾此門?!?/p>
“嗯,你看著辦就行?!鄙倌牮^主對此渾不在意,轉頭對許景明說道:“地方也給你找好了,學也好好的給我上,門也給你開好了。剩下的路,就看你自己的了。”
說完,他竟毫不拖泥帶水,直接轉身,一步就邁回了空間門另一側的希望武館,身影消失在書架之間。那扇穩(wěn)定存在的空間門,依舊靜靜地矗立在白玉平臺上,成為連接兩個世界的奇跡見證。
留下許景明和星嵐院長站在星空學院這邊,望著那扇門,一時間都有些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