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說著這句至理名言,朱標聽了含首點頭,大為認可。
如今大明在國策這一塊有了道衍加入之后,陸羽可以說全然不管了,直接一頭扎入到了實學的海洋之內。
每日在他身邊圍著的工匠竟有數百人,這數百人的背后還有著數千人,一個傳一個、一代傳一代,靠著數千人、數萬人,將工部之內的技術種子再傳遍各個地方,隨后再反推工業(yè)的發(fā)展,這個領域自是能夠更大更強。
國子監(jiān)之內的課程如此。
工部之內,如今也成了陸羽的試驗田,連工部尚書劉璉都覺得他快被陸羽這些事給架空了似的,哭笑不得。
這一日!
劉璉來到工部之內,下到尋常官吏,上到左右司郎,各自忙得飛起。
司郎中人員,還有那些工匠,包括從旁的部門借調而來的人員,四腳朝天,恨不得爹娘再生出兩只胳膊一起用上。
所有人面露紅光,額尖雖凝了一層細密的汗水,但個個動力十足。
劉璉站在這過道中間,剛準備邁出去,一道道從他身后過來的身影就立刻出聲:“尚書大人,您擋道了。”
“大人,我們真的很忙的好不好?您要是可以的話,能不能夠先回去?”
“反正如今工部之內,倒也沒有什么讓大人您做的事。”
“尚書大人,麻煩讓讓?!?/p>
一道道聲音嘈雜,偏偏人家的確是有正事要做,所以一時半會劉璉還真的只能夠左讓右讓,離開了他剛才所處的過道,這情況才稍微好轉了一些。
劉璉欲哭無淚。
他可是工部的尚書,怎么感覺反倒是來搗亂的人?
問著邊上的人,好在還是有人在意他這個尚書大人的,左右前去一回,也就是尋到了陸羽的身影。
此次劉璉過來,主要目的便是想跟陸羽商量一二。
“先生……”
劉璉剛剛開口,陸羽又擺了擺手,開始叫起了旁邊的那一群工匠們:“老王!老張!老馬!還不趕快過來?!?/p>
“這零件又出問題了。第三道工序是誰做的?
還有這些最基本的入門步驟居然也能出問題,一個個是干什么飯吃的?
要不要把老曾他們一個個的換上來?”
陸羽忽然大發(fā)雷霆。
頓時把面前的劉璉也給嚇住了,只能在旁邊先默默等著。
接著一群人又開始忙得熱火朝天。
陸羽身邊的三個最頂尖工匠。
王工頭、馬工頭、張工頭,如今也紛紛有了官職,是各個項目的負責人,負責把控改良蒸汽機每一道工序的大關。
所以陸羽出事不找別人,就找他們。
三人點頭哈腰,連忙一而再再而三作出保證,陸羽才放了他們一馬。
然后陸羽轉頭到了面前的蒸汽機前,一忙就又是一個多小時。
等到午間吃飯時,陸羽也是跟這群工匠同吃同住,吃飯時口中也不停聊著工作的話題,個個好似都已成了科研狂人一般,使得劉璉這堂堂工部尚書等了足足一個上午,愣是一句話都沒插進去。
他想要插話,可首先陸羽還有旁邊的一眾工匠得給他留個縫,沒縫怎么插話?
實在是太過為難人了。
一直等到下午時分。
陸羽這才空了下來,稍有了那么一丟丟的空閑功夫。
抓住這個時間,劉璉才奮勇上前,和陸羽成功來了這第一句對話。
“先生,這工部之內不能再繼續(xù)了,我才是尚書?!?/p>
劉璉鼓足勇氣說道。
陸羽略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所以?
我又沒礙著你這位公布尚書大人的事,你忙你的事,我忙我的不就得?
怎么,難不成還怕我妨礙了你?”
“放心,我忙的都是工匠的活計,跟你這個尚書大人八竿子都打不著的?!?/p>
陸羽緩緩說道。
劉璉細想一下,好像的確是這么一回事。
可他現(xiàn)在真的被架空了。
無可奈何之下,在陸羽的驅趕之下,劉璉也只能夠先行離開,回到他的辦公之處,這才發(fā)現(xiàn)忙著跟陸羽對話。
他這一天的工作都沒去做。
難道工部之內最重要的事真的就是這些技術研究嗎?
怎么之前不是這樣?
劉璉一臉的茫茫然。
也是他在陸羽項目組旁邊呆了一整天的緣故。
他劉璉若是沒記錯的話。
工部之內最為尊貴的當然是他這個尚書大人,然后是左右公布司郎。
技術雖然是核心,但照樣是應該被放在管理之下的。
可現(xiàn)在好像完全反了過來。
劉璉不愧是工部尚書,此前也擔當過江西布政使的存在、一地之把手,眨眼間的速度也就大體明白了是個什么情況。
自然是陸羽這位先生來了,所以技術自然也就占得了上風了。
“唉?!?/p>
劉璉默默嘆了一口氣。
他總不可能阻止自家先生變得向更好的方向發(fā)展,總不可能阻止他麾下的工部變得更好?
于是,劉璉也就只能夠這么忍受著,希望陸羽這項目盡快完成,然后離開工部,隨便去哪個地方。
寶鈔提舉司、大明銀行、鐵路總局,又或者之前的國子監(jiān),實在不行跑到體育場提早退休養(yǎng)老。
他劉璉也是絕對不介意的。
隨著!
陸羽帶著一隊項目組開始科研攻關之時,洛陽新都倒是沒什么,可洛陽新都一帶隨著珍妮紡織機的普及,還有此前大量舊技術的淘汰、全新技術的誕生,使得各種各樣的年輕人也都開始就職于新崗位。
可如此一來,不可避免就會出現(xiàn)另外一個問題,自然是那些老崗位還有被淘汰的中老年人。
洛陽新都附近縣城平安城,城里的鐵匠鋪子。
李鐵匠打了一輩子的鐵了,這手藝也從他爺爺傳到他爹那一代,又從他爹傳到了他這一代。
原本以為他這輩子也能夠靠著這門技術好好過活,老婆孩子熱炕頭,不會出現(xiàn)什么波瀾,雖然不能夠大發(fā)橫財,但也能小富即安。
放到后世,怎么著也都是有著一門核心技術的鋪面,日后再傳給他兒子,絕對是能夠拿來保底的,可謂是傳家的寶。
可隨著軍械所之內的煉鋼技術逐漸流出,雖然只是最初步版本的,而且也煉不出什么好鋼來,但比原先的煉鐵之術可是要大為長進。
年輕人全都尋著軍械所還有公布之內所流出的機會,一眨眼的功夫。
他這鐵匠鋪里面的幾個學徒全都沒了。
“鐵牛,難不成你也要跟著他們一起去嗎?
咱這手藝絕對沒毛病。”
周鐵??戳嗣媲暗睦顜煾担瑖@了一口氣,沒把話說得太難聽:“師傅,你手藝是沒毛病,可再怎么沒毛病?!?/p>
“您這真本事、真家伙也不可能傳給徒弟我,那都是要留給小師弟的。
反倒還不如跟著人家軍械所、跟著人家工部,雖然只有那么個入門技術,但徒弟我好歹學上個一年半載的就能出師了。
在您這塊,徒弟學了有三年了,兩年打雜,今年才開始一點點往外教。
師傅,您還想讓徒弟再學幾年?”
這話已經算是好聽的了。
這時,鐵匠鋪里面的其他幾個徒弟興高采烈地,從工部派下來的負責人,還有那一位八級工匠的面前離開。
來到這鋪子里面,準備拿他們的行囊包裹。
如今的工部工匠已有嚴格等級,九級最低,一級最高,而七級工匠儼然是在工部之內,完全掌握了一門全新的實學技術,才能夠評得上。
九級是入門,八級算是勉強可以負責,到了七級不僅要完全掌握本業(yè),還得初步掌握另外一門技藝。
多不壓身嘛。
時代的浪潮滾滾而來,不能夠跟上的就只有被淘汰。
“周師兄怎么還不跟著去?”
“我們這幾日,可是學了不少的真東西!就周師兄你這一年學的,我們一個多月就全都學完了,而且還都上手了?!?/p>
“雖然要簽下一份工部的合同契約,但也只是給人家工部打上三年的工,而且每年的銀錢不少,比咱們學徒的要多多。”
“就只是出師之后開鋪子收入的三分之一,可咱們個個誰不滿意?”
“哈哈哈哈,滿意,實在是太滿意了!學徒每月也就一千銀子,這還不包吃住。
人家工部那邊,只要在里面學技術就包吃,學得好了還包住,要是能夠學得更好了,還能夠被特招進去,自此也都能夠當個小小的吏員,也是工部的九級工匠?!?/p>
“怎么著不比在這鋪子里面有前途?
“周師兄,你在咱們這一眾師兄、兄弟里面天賦算是最好的了,不然我們個個也不可能天天的過來尋你,九級工匠絕對有周師兄你的一席之地。
要是以后能當了八級、七級、六級,要是能到了三級工匠,那可是能夠見到先生的。
如今工部之內,三級工匠也就只有先生身邊的三四個而已?!?/p>
這些師弟們一臉熱情飽滿。
周鐵牛平日在這鋪子里的人品大家伙都是知曉的,平常也最是照顧他們這些師弟,所以此刻遇到好處了,才會這么不遺余力地把他找來。
否則憑周鐵牛,現(xiàn)在指不定要在這鋪子里面打上一輩子的工。
“還不過來見過師傅!”
周鐵牛低聲吼了一句,見幾人吊兒郎當不像個樣,目光一凝又是說道,“要是把我當師兄就過來叫師傅,技術不技術的一回事,做人不能夠太孬?!?/p>
周鐵牛這么一喊,面前的幾人身子一激靈,隨后低著腦袋也就過來,來到了這鐵匠師傅的跟前。
“師傅,徒弟受不住了!”
“師傅,上一任師兄在您這邊學了足足七年,才學成了些手藝?!?/p>
“李師傅知道您是個講良心、講地道的,在這平安縣城里面,恐怕也就只有在你手底下才能夠出得了師,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徒兒們對不住您了。”
“既然個個開口,起碼還是有點這份良心的,不至于個個真成了那什么的白眼狼,走走?!?/p>
李鐵匠無力地擺了擺手。
周鐵牛見了又是嘆了口氣,隨后也拿出了他在屋子里面的包袱,跟著一眾師弟,在這鐵匠鋪子前又朝著李鐵匠鞠了一躬,拜了一拜。
然后才到了這縣城之內的工部據點處。
到了這兒,周鐵牛開始報名登記。
等他離去之后,據點之處自有人看著他的背影笑盈盈地點了點頭:“是個好苗子,為人重情義,暫時可大力培養(yǎng)一波,先看看成色如何。
要是有潛力的話,老夫將他收為弟子倒也無妨?!?/p>
報名處的書吏見到此人,忙恭敬行禮。
不是旁人,正是這據點之處唯一一位六級工匠,手中可是有著兩門爐火純青的技術,聽說第三門技術也都快要成了。
一旦成了這就是五級工匠。
在這工部里面,九級、八級、七級工匠算是初級,六級、五級、四級工匠算是中級,三級工匠才是高級。
可即便如此,中級工匠才是如今工部的中流砥柱。
能夠到了五級,個個都是獨當一面的人物,甚至也都是工匠之中達七品的官,放在洛陽新都不是什么大人物。
可放在這小小的縣城之內,要知道縣太爺才七品。
更別提當下這個時代對實學的推崇,還有實學本身巨大無比的影響力,更是使得連尋常的官員對他們也都是要給上三分薄面的。
“大人,這是為何?”
書吏好奇地問道。
“方才拜別師傅前。他這個大師兄尊師重道。”
中年人笑瞇瞇地解釋著。
“那這周師兄要是個有福氣的主,就能夠被大人一眼看中了?!?/p>
“哈哈哈哈!”
中年男子輕聲大笑著。
距離入夜還遠得很,鐵匠鋪這里的生意卻也是門可羅雀,除了幾個固定的老客戶之外,大多數人早也是另尋他處。
不只是今天,像這種現(xiàn)象已經持續(xù)了快一個多月了。
早早地關了鋪子,李鐵匠一身無力,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此刻他腦海中也是在天人交戰(zhàn)一般。
他畢竟是有基礎的,畢竟也是有手藝的,要是也去了工部所派發(fā)的據點之處,會不會也還來得及?
他年紀雖然大了,不過比起年輕人性子則是更加的沉穩(wěn)一些,指不定還真就是有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