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靠在身后的躺椅上,一臉慵懶之色,輕輕望著院子里的風(fēng)光。
綠竹、云蓉,還有娶來的其他妾室,包括信國公府的女兒湯玉等人,一個個玩鬧得好不歡樂:有的坐在秋千架上,笑容晏晏;有的玩起了五子棋、象棋;還有的看著《紅樓夢》,做著潤色方面的工作,也算是紅袖伴讀,學(xué)術(shù)氛圍極其濃郁。
而像這種情況,其他權(quán)貴的家宅大院卻是極少的。
一方面,陸羽這一家之主對她們的態(tài)度從不搞一視同仁、三六九等,沒有“母憑子貴”那一套,地位高低起伏自然不會帶動府上的人態(tài)度變化。
所以“不患寡而患不均”,姐妹之間當(dāng)然也不會因此仇視。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再加上府上規(guī)矩繁多,一入侯門深似海,一入宮門更是半生難出,又怎么可能如同陸羽府上這般逍遙自在?
只要沒做出什么“一枝紅杏出墻來”的可笑事,陸羽對她們在其余方面可是寬松得很。
哪怕是那之前游走在江湖、接頭之間的胡嬌娘,如今一手槍法依舊舞得虎虎生威,教著身旁的姐妹練著莊公拳還有養(yǎng)生功。
不說延年益壽,卻也能強身健體,好處多多。
陸羽這當(dāng)家大老爺大力支持,自然也有不少妻妾愿意學(xué)習(xí)一二,甚至得知身子骨若是矯健了,對日后生育孩兒一事也有諸多益處。
有興趣的人便更不在少數(shù)了。
“錢多事少離家近,位高權(quán)重責(zé)任輕?!?/p>
劉璉幾乎咬牙切齒地開口。
他臉皮微顫,大步前來,沖到陸羽面前,一字一頓地重重說道。
“怎么,難道你不想?”
陸羽百無聊賴地說道。
劉璉話語一滯,接下來的話似是再也說不出口。
劉璉嘆了口氣,抬眼看向陸羽的這處大花園,四處的嬌妻美妾鶯歌燕舞、裊裊繞繞,倒也的確是這世間難熬的夢境天堂。
“先生還真是好福氣?!?/p>
劉璉嘆了口氣。
陸羽白了他一眼道:“堂堂的工部尚書,堂堂的誠意伯,若是也想過上這般的好日子,吩咐上一句便是。想來當(dāng)下這洛陽新都,還是有不少人家愿意將女兒嫁到你這誠意伯府,給你當(dāng)個小小的妾室的?!?/p>
“嬌妻美妾如花似玉,鶯歌燕舞,你也不少?!?/p>
陸羽雙手枕在后腦勺上,閉著雙目搖頭晃腦地輕輕開口,讓面前的劉璉一時半會都接不住話茬。
陸羽雖是沒了雄心壯志。
可他這個工部尚書正值盛年,哪怕是告老還鄉(xiāng),好歹也要幾十年的光景才對,否則大好年華日日待在家中,豈不顯得有些過于荒唐?
只是這念頭落在陸羽身上,似是憑借他劉璉堂堂工部尚書的官位,實在說不出口,莫說是他劉璉。
哪怕是宮里面那位圣上,也都沒什么資格說。
兩人寒暄一陣。
此刻陸府門前,小鼻涕看著三個兄弟一臉猶豫,跟個受氣包似的扭扭捏捏,神情氣不打一處來。
“說不說?”
小鼻涕耐著性子。
“不說的話,府上可是要趕人?!?/p>
小鼻涕怪里怪氣地道。
“二當(dāng)家的,說,這就立刻說。”
“還不是他李東來剛剛家里……”
張三立刻將方才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個全乎。
事情說完,小鼻涕神色凝重,目光一凝:“長興侯府?”
他一邊開口,一對眸子也緊緊注視著面前的李東來,對他一臉凝重地道,“這事當(dāng)真如你所說的這般,沒什么其他的齷齪?
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
有錢有權(quán)有勢,在這洛陽新都,要是占了一個理字,老大能夠幫襯得上,也愿意幫忙;可若是不占這個理字。
長興侯府跟老大之間的關(guān)系還是分外不錯的,那就不給老大添麻煩了。”
李東來沒說幾句話便想轉(zhuǎn)身走人,可身旁的趙大海、張三德一左一右抓住他,這病弱身子,死活都不可能讓他離開。
小鼻涕也不可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一起來的又不是外人。
小鼻涕招了招手,幾人紛紛入府。
他這外院大管事在府上還是很有排面的。
……
“老大?!?/p>
小鼻涕拱了拱手道,說話間還看了在旁邊陪同著的劉璉一眼,心中也知曉對方不是外人。
遍觀朝堂,除了幾位學(xué)生之外,官員之中數(shù)劉璉這位工部尚書跟自家老大關(guān)系最好,平日私下里走得也最近。
“今日還真是個好日子?!?/p>
“劉尚書來了也便罷了,你們哥幾個怎么也跟著一起來了?”
陸羽嘴角微勾,牽起一絲笑意,目光看向面前的另外三人,分別是趙大海他們幾個家伙,“看來是出了事了?!?/p>
陸羽見他們臉上訕訕,便知曉不是來敘舊的。
小鼻涕見狀,趕忙適時開口,把方才關(guān)于長興侯府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陸羽聽后,臉上不見半分憤怒,只是將目光直愣愣看向旁邊的那位尚書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長興侯耿炳文,大明軍校年輕一輩佼佼者,之前你這實學(xué)圣賢下江南之時,不也在你旁邊護衛(wèi)多日?他的性情如何,你這先生難不成還不清楚?”
“而這洛陽新都,大明一眾勛貴里,徐輝祖、湯鼎,還有徐增壽他們這些人,個個早已沒了往日的那般習(xí)性,更莫談他長興侯府的家風(fēng)素來不錯。”
“此事應(yīng)當(dāng)只不過是那區(qū)區(qū)管家一人所為,怕是連那位長興侯府的世子爺都不知道。”
劉璉一針見血間,便也將這事情全然說了出來。
陸羽聽后頷首點頭。
他也是這般認(rèn)為的。
既然長興侯府沒有問題,那么有問題的人,選也就是昭然若揭了。
只是面前的李東來,還有那大管家之間的齷齪事……
“小鼻涕,長興侯府大管家的事,你去處置。至于那位長興侯,如今身在云南,在大動軍武之事,不可驚擾?!?/p>
“至于那位長興侯府的世子爺,便著令讓人前來府上一趟,自有我這個長輩同他言說,不會耽擱你們的事的?!?/p>
陸羽輕描淡寫般開口,小鼻涕聽后點了點頭:“一切都聽老大你的?!?/p>
小鼻涕拱了拱手,退在一旁。
陸羽的目光到了此時才適時地放在了趙大海、李東來還有張三德他們?nèi)说纳砩稀?/p>
陸羽看著面前的三人,眼中閃過一道道熟悉的風(fēng)采,但并沒有如眾人想象的那般情誼深厚。
他初來大明朝,還是洪武一朝,當(dāng)時被小鼻涕所救,最后在那破廟之內(nèi)棲身,窮困之時的情感,終究是要比旁的真摯。
只是闊別數(shù)載時光,陸羽除了小鼻涕寥寥幾人外,和當(dāng)日破廟里面的其他乞丐已是許多年未曾見過了。
陸羽自認(rèn)他并非什么涼薄的人,但此刻看著面前這些記憶中相識的人,內(nèi)心卻并未起太多漣漪,沒什么太大的波動。
“日后也可多同府上來往?!?/p>
陸羽語氣平淡。
趙大海他們數(shù)人聽了,忙不停地點頭。
沒見到陸羽時,只是心中波瀾萬千、起伏不斷,自是認(rèn)為有諸多言語、敘舊的話要說,可真到了面前,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了。
可當(dāng)真見到了之后,哪怕陸羽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還如同當(dāng)年破廟那般溫和,可這偌大的庭院、陸府在洛陽新都的門楣,還有陸羽這么多年的影響力與聲譽,一件件一樁樁全部集聚在一起,足以讓趙大海這些平頭百姓心中升起大道的敬畏感。
到了此刻,除了應(yīng)承著陸羽的話,旁的言語卻是無論如何都再也說不出來。
陸羽擺了擺手。
他們一個個便退了下去。
陸羽心中也大體清楚,無非便是“老爺和閏土”的那一套罷了。
歲月變遷,許多事情變了,就絕不可能再輕易回去。
“你這先生,似乎對于往日的故交有些不太親近了?”
這些人剛走,劉璉在一旁面露調(diào)侃,打趣起來。
陸羽聽后白了他一眼:“我就不信堂堂的工部尚書還看不清這點人心變化。有事沒?沒事的話,本老爺可是要趕人了。”
陸羽沒好氣地道。
劉璉撐著身子慢慢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也罷,先生要趕人,今夜天色也有些晚了,那就先打道回府,明日再聊?!?/p>
劉璉邊說著話,一會兒的工夫便不見了蹤影。
今日的天色的確太晚了,而對這些事,陸羽也并沒有放在心上。
到了他這個位置,什么事沒見過?
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經(jīng)歷過?
那些貪官污吏、四方百姓,陸羽都有所思量,更何況是一些往日的摯友。
于情于理。
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另一處,劉璉還沒走遠(yuǎn),小鼻涕已將趙大海他們?nèi)怂偷搅烁T之外。
只是在送別時,四人之間保持著難言的沉默。
李東來張了張嘴,卻還是說不出話,似乎如今的他面對小鼻涕,都沒了往日破廟里面乞丐兄弟共患難時的那份底氣了。
沒錯。
他李東來做得不地道,但也沒有太過分,否則兄弟之間哪還有今日的往來。
“老大跟之前不一樣了?!?/p>
李東來緩緩開口,打開了話匣子。
趙大海、張三德兩人立刻接話:“老大終究不只是以往的老大,同樣也是當(dāng)今大明朝的先生、實學(xué)圣賢,是圣人一般的人物。”
“既都成了圣人,又怎么可能還會是我們戲班子的小小班主?
現(xiàn)如今老大時不時還能見我們一面,已是三輩子修來的福德了,能認(rèn)識老大,都已是我們這些小乞丐祖墳冒煙得來的福分。”
到了府門之外。
他們齊齊看向小鼻涕。
小鼻涕擺了擺手,也只是重復(fù)著陸羽之前的話:“有空的話可以多來?!?/p>
“知道了鼻涕哥,我們會多來的,不過到時候不見老大,見見鼻涕哥你總行?”
“鼻涕哥可別忘了我們?!?/p>
“哈哈哈哈?!?/p>
幾人刻意開著玩笑。
當(dāng)雙方身影各自融入夜色、慢慢遠(yuǎn)去之后,這深沉的夜色也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
隔日,國子大學(xué)內(nèi)。
大明勛貴子弟中,耿濬、湯鼎、徐增壽,還有鄭國公府的二子常升也在。
不過常升并非國子大學(xué)的學(xué)子,而是這里的夫子。
他入翰林院,如今在國子大學(xué)留校任職,這算是他學(xué)業(yè)優(yōu)秀帶來的又一份履歷,對日后官場仕途都會有不少加分增益。
再加上尋常夫子可管不了這些二世祖,沒有一點排面,如何能讓這群勛貴子弟在實學(xué)一道上真正鉆研,不負(fù)父輩的榮耀與光輝?
“叮鈴鈴?!?/p>
清泉流水般的鈴聲落下,學(xué)堂內(nèi)一堂課緩緩解散。
國子大學(xué)一堂課足足一個時辰(兩個小時),所以上午兩堂課、下午一堂課,便是國子大學(xué)大多數(shù)情況下的學(xué)業(yè)流程。
“沒想到連你都能入國子大學(xué),這國子大學(xué)的門檻可真是越來越低了?!?/p>
傅忠坐在靠窗的位置,下課鈴聲響起。
他緩緩起身,語氣中滿是不屑。
“還瞧不起我這個長興侯府的世子?就連他常升都沒說什么?!?/p>
耿濬拿著書本整理好后,和面前的傅忠斗起嘴來。
其他二世祖湯鼎、徐增壽等人也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出好戲。
國子大學(xué)原名國子監(jiān)。
收學(xué)生的要求一向嚴(yán)苛,但對于他們這些勛貴子弟還是有些便利的。
雖然也需要通過入學(xué)考試,不過考試內(nèi)容的互通有無,讓他們通過的概率比常人高得多;再憑借人脈。
自能提早得到國子學(xué)一眾夫子的傳授。
并非作弊,卻也算是另一種程度的活絡(luò)關(guān)系。
“別以為你本事最大,多入學(xué)三個月能如何?指不定過上幾年光景,先生也要再度收我為徒?!?/p>
耿濬梗著脖子大聲嚷嚷道。
他們這個班里面,幾乎十個有九個是二世祖,有的來自國公府,有的來自侯府,大家平日抬頭不見低頭見。
本就是一個小圈子。
所以忽然聽到耿濬這么說,一個個立刻交頭接耳探討起來:“長興侯府的世子爺可真是好大的口氣。當(dāng)下先生門下真正能被稱為弟子學(xué)生的,可就只有寥寥數(shù)人而已,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