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剛好落下,水天一色的景象油然而生,落在這波瀾不驚的湖面上,也是浮現(xiàn)出一絲絲的漣漪來。
倒是美輪美奐,難得一見。
見陸羽做出逐客令的架勢,鄭九成滿臉無奈地嘆了口氣,但也不好再繼續(xù)言說。
一而再、再而三的做法很容易讓人心中生厭。
無奈之下,鄭九成只能暫時離去。
身處閣樓,桔梗在旁邊煮茶,還有其他的宮廷侍女。
看著快要到了午膳的時辰,先將一些精美的點心一一送來,方便陸羽賞茶、賞景、賞吃食,方方面面可謂是把他照顧得特別不錯。
而陸羽那幽深如泉水般的眸子,看著眼前泛起漣漪的湖面。
不得不承認的是——
他這圣賢動搖了。
或許,真的要給陸家在這海外也留上一條后路才是。
畢竟他陸羽真正的年歲也快到了而立之年,更何況年齡雖不大,但經(jīng)歷卻是諸多,使得陸羽如今雖是少年模樣,心中卻是有了幾分老氣橫秋的念頭相。
……
天下之大,莫過東西。
天圓地方之說早已成為過去式,所以哪怕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也都知曉這么一個理:當今天下早已并非大明一處。
地球儀上的世界地圖、各國地形風貌肉眼可見,儼然有序。
而諸國之內(nèi),大明如先秦時期的周天子一般,分封諸侯于天下各處。
諸侯之國中,唯有大秦效仿大明最甚,占得先機,在各個諸侯國中同大明之間的差距最狹小,如今還得了海外美洲北部開發(fā)的最大進度。
自然使得大明福建、兩廣一帶。
同倭國秦國疆域距離最近之處,一個個當?shù)馗迷缫延兴婪丁?/p>
一開始的時候還被大秦遷移人口的招式打了個猝不及防,可后續(xù)各種手段頻出,所以才使得燕王朱棣還有其他諸家藩王子弟想要如同秦王朱樉這般依葫蘆畫瓢,卻是絕不可能了,只因這前路早已被上面的人給堵死了。
也因如此,在大明境內(nèi),錦衣衛(wèi)還有各方的密探、潛伏之人,不少都來到了秦國境內(nèi)蟄伏下去,以待厚積薄發(fā)。
只是久而久之,卻并非只有大明境內(nèi)的錦衣衛(wèi),連同其他藩王之間也各自安插探子前去打探各處的消息。
洛陽新都那邊也有著不少秦王朱尚炳、燕王朱棣、代王朱桂、楚王朱楨、晉王朱棡等一應藩王子弟的手下心腹,即便并非打聽什么隱秘國朝之命,但對于各個國家的情況還是要有一個基本了解。
而陸羽來到秦國之處,便是當下無論如何都瞞不住的事宜。
即便能在秦國之內(nèi)瞞住,可大明境內(nèi)福建、兩廣沿海一帶,陸羽出海的消息早已是不脛而走、廣為流傳。
所以秦國的這些大明還有其他藩王的安插之人,東邊不亮西邊亮,早已做好了接應的準備,甚至其中有不少人都已混入到了秦國的王庭之中。
可見他們的玄妙手段了。
暗處的據(jù)點里,有人喬裝打扮成大名人,并非倭人,卻是如今當下大秦的子民,但真實身份是錦衣衛(wèi),忍不住開口道:“先生這是要叛了我大明嗎?”
話剛一脫口而出就挨了一腦瓜子。
“胡說八道。先生何時叛我大明投于何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忘了當下這片大秦的國土亦是我大明的一部分。”
“難不成這秦王殿下便不是我大明之人,這大秦子民便也不是我大明的子民了嗎?”
帶隊的千戶急赤白臉一陣呵斥。
他們接到上峰的任務只是在這里安插而已,并未有什么損害秦國之舉。
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哪怕在眾多藩王之內(nèi),如今成就最高的秦王朱樉其所一手建立的秦國,和大明之間的差距宛若燭火與皓月,不可相提并論。
叫他們派過來,實際的打算也只是以防萬一。
千戶一陣訓斥,帳下的眾多錦衣衛(wèi)腦瓜子清醒過來,個個開口:“先生怎會叛了我大明?
若無大明,何來的先生;若無先生,又何來的我大明今日之盛景?”
“區(qū)區(qū)大秦,哪怕如今被秦王殿下經(jīng)營得蒸蒸日上,可又憑何能同我大明相媲美?先生是不會做出這般蠢事來的?!?/p>
“還有這蒸汽技術(shù),都并非是先生主動送的,而是太上皇他老人家賣出來的,大秦變得更強,于我大明而言也算是極有裨益。”
錦衣衛(wèi)們齊齊開口,帶隊的錦衣衛(wèi)千戶聽了才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小心翼翼地掀開窗簾朝外面看去,這才勉強覺得心安。
他們這些探子在大秦之內(nèi)并非能夠潛伏得天衣無縫,不少弟兄都被大秦的人給抓了去,而捉完之后并沒有嚴刑拷打。
誰讓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只是口頭教訓幾句,便把他們記錄在案,然后待下一次大秦附近的水船前往福建、兩廣一帶時,便會將這些暴露身份的人給送回去。
如此一來沒有性命之憂,再加上大秦亦是原本的大明屬地。
雙方之間本就是同一陣營,也就使得帶隊的錦衣衛(wèi)千戶還有他麾下的眾人,雖然領(lǐng)了上峰的任務,可實在是難以對大秦這片土地生出什么惡感來。
甚至在大秦的領(lǐng)土之上,大明人的地位節(jié)節(jié)升高,高麗、安南、琉球多少本土人在倭國之處仰仗他們大名人的鼻息,真是苦了那些番邦蠻夷之人,但他們大明人的物質(zhì)和精神方面卻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試想誰愿意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
“唉。”
帶隊的錦衣衛(wèi)深深一嘆,甚至有時他都覺得他們所在的這處據(jù)點都已經(jīng)被察覺,只不過是秦國領(lǐng)土之上,那些大秦人懶得拆穿而已。
反正拔掉一個釘子,沒過多久又會冒出來一個新的。
還不如大家都熟一點比較好,也能夠省事些?
其他的探子同這據(jù)點之內(nèi)的眾多錦衣衛(wèi)幾乎是一般無二的想法。
而當?shù)剡@些大秦之人,在錦衣衛(wèi)類似性質(zhì)的衙門之內(nèi),拿出來的堪輿圖擺放在木桌上。
堪輿圖上有一個個的紅圈記號,赫然正是他們這些他國探子的落腳點、聚居地還有形成的據(jù)點。
但由于雙方多方之間只是互通有無、傳遞消息而已,哪怕有打探機密之舉,可終究是自家人,所以一不可刑罰審訊,二不可傷其性命。
久而久之大家彼此之間都混熟了,抓人放人都快成了一套流程。
衙門里的人看到上面又添的新?lián)c,暗自苦笑道:“這算是個什么事?!?/p>
旁邊的文人聽后扶著額頭,臉上雖也是哭笑不得,但還是繼續(xù)分析:“我們的人在洛陽新都、在大明之處被錦衣衛(wèi)搜查,同樣也放了回來,也算是各方、各位親王殿下之間所形成的默契。
可以小爭小斗,但絕不可大爭其事?!?/p>
“當下也不是這么一個時候,近有先生在我大秦,遠有太上皇,再加上眾多親王殿下血脈相連,怎能大打出手?”
“豈不是成了那不忠不孝、無君無父之人?”
文人文縐縐地開口,但說出的話格外有理。
衙門之處的眾人聽了微微點頭,深以為然。
另外一處,左相鄭九成來到大殿,當朝太子朱尚炳滿臉期待地迎了上去。
鄭九成拱了拱手:“不辱使命,不負太子殿下的期望。”
“好!實在是好?!?/p>
朱尚炳聽后,滿臉的期待轉(zhuǎn)為濃濃的狂喜。
他大聲狂笑,拍了拍鄭九成的肩膀,眼中閃過不少精光,“如此一來,先生便可分出十分之一的心力落在我大秦之地了。”
“我大秦自不可同大明爭鋒,但卻是能夠同其他的叔叔伯伯比肩?!?/p>
“四叔的大燕,還有十三叔的印加神國,以及之后其他叔伯所興建的國度,又要被我們大秦狠狠甩到身后了。得了先生的子嗣,哪怕并非嫡系而是旁系,哪怕并非主脈而是旁支,于我大秦而言卻是立了一份大功?!?/p>
“待到來日父皇歸來,定是會嘉獎鄭大人的。”
作為一個合格的臣子,功勞一事不可獨享,更不可貪功。
所以此刻,左相鄭九成這廟堂之上的老狐貍聽后,趕忙往后退了一步,一臉謙遜地彎身行禮:“一切皆為太子殿下監(jiān)國之功,監(jiān)國期間,先生愿留步,更是我秦國上下對太子殿下的一片殷切期盼,此乃我秦國上下之福?!?/p>
“今時今日,先生愿留子嗣于我秦國之內(nèi)落地生根、枝繁葉茂,待到來日成為我秦國中流砥柱,亦不遠也?!?/p>
“太子殿下才位居首功,同老臣卻是瓜葛不大?!?/p>
“哈哈哈哈?!?/p>
見鄭九成這般識相,朱尚炳頷首點頭微笑。
如今的朱尚炳年歲還小,不過加冠之年,放在大明剛算成年,但在人君氣度這一方面已有不錯進展。
“那便開始行動?!?/p>
朱尚炳做出決斷,讓鄭九成下去做事。
陸羽之前雖未對他這個當朝左相明言,但鄭九成已然領(lǐng)會。
哪怕日后陸羽這位實學圣賢翻臉不認人,說他未曾應允,大不了他鄭九成將這黑鍋背了。
待到事情瓜熟蒂落、生米煮成了熟飯,陸羽在洛陽新都的那些妾室。
尤其是未曾出身世家大族的妾室,還有其膝下的陸家孩兒到了秦國之內(nèi)。
他鄭九成擔這罵名又如何?
犧牲一人,富強秦國,于他鄭九成而言,在大明境內(nèi)或許臭名昭著,但在大秦境內(nèi)卻是定將名留青史,為大秦的上上功臣。
自即日起。
堂堂的秦國左相鄭九成便消失在了王庭之內(nèi),由他親自帶隊前往大明行事。
鄭九成出身江西鄭家。
秦國同大明福建之間不遠,在大秦水師還有熟練度拉滿的老工匠、航海師親自駕駛下,不到一月,鄭九成便登上了大明的海岸。
大型船只來往頻繁,所以并未引起海關(guān)之處福建、兩廣一帶官員的重視,但一個個錦衣衛(wèi)卻是有意無意將這一封封奏報全都上傳。
鄭九成此行主打的便是光明正大,并非要行鬼祟之舉,而是要將陸羽在洛陽新都之內(nèi)的旁系親屬帶回大秦。
當下也只有走這么一條路子了,否則區(qū)區(qū)大秦如何同大明爭鋒?
更何況還是在大明的國都做這般事,若說異想天開,錦衣衛(wèi)還是有能力察覺的。
鄭九成前腳剛跨入洛陽新都。
不久后,關(guān)于他前來洛陽新都的目的便被呈到了武英殿。
數(shù)位大學士閱覽過后,面目復雜,想要開口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只因這般行徑看上去好似有幾分叛國之意。
可若真落到實處。
武英殿大學士、東閣大學士,還有其他數(shù)位大學士,如黃子澄、練子寧等人,包括他們身后的家族,皆都采用過類似法子。
作為世家投資之道,這早已廣為流傳、深記于心,雞蛋自然不可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即便當下大明天朝上邦、萬國來賀,可那又如何?
天下又豈有盛世不衰的國度?
而且最重要的是,將旁系支脈遷移,有主家支持,對于分支而言也都是一舉兩得之事。
作為漢人,血脈本就是打從心眼里面銘記的,舍小利而得大利,此等事宜在大明境內(nèi)的中原之處,各處世家大族早已開始行動。
雖然并非像江西鄭家、鄭九成這般遷徙全族,但遷徙旁支族人前去海外,卻是早早大行其道。
武英殿內(nèi)一片寂靜。
朱標似笑非笑,打量的目光落在眾臣子身上,心頭卻并不驚訝。
天下熙熙攘攘,來來往往,不就是“利益”二字嗎?
大明能夠帶給他們更多利益,所以這些人才是大明的臣子,而非前往大秦或大燕他那些好弟弟的藩王之國。
只是先生終究是與旁人不太一樣的……朱標身著明黃色龍袍,目光閃爍,掂量著手上的這份奏報,內(nèi)心亦是有了幾分動搖。
“商議商議,此事如何處置?”
朱標未做決斷,詢問起了下方的眾多群臣。
天子開口,黃子澄、齊泰、練子寧三人只能猶猶豫豫地緩緩開口。
“陛下,大秦、大明本就是同一家。
如今先生所議,不過也只是令旁系妾室及其子嗣前往他國之地,雖是家事,亦是國事,但亦是情理之內(nè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