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當時護送奶奶參加徐建軍婚禮,繼而提到來京城工作,還只是一時興起,少年心性,那過來之后的所見所聞,算是徹底讓李家俊樹立了目標。
荊楚漢江城雖然號稱九省通衢,水陸樞紐,但跟政治中心的京城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其實不光是城市地位的問題,關(guān)鍵還是人才流動的大勢所趨。
京城號稱廳長隨處有,處長遍地走,雖然有夸張的成分,但遇見帶級別的概率還是要比其他地區(qū)要高的多。
不說別的,就李家俊他們那個酒店崗前培訓(xùn)班,這段時間,已經(jīng)來來回回有好幾個領(lǐng)導(dǎo)前去視察調(diào)研。
有京城旅游局的,有朝陽區(qū)政府的,甚至市里都有相關(guān)人員關(guān)注酒店建設(shè)進展。
李家俊一開始還有些緊張,畢竟在底下,隨隨便便一個領(lǐng)導(dǎo)視察,都要搞得隆重異常,鑼鼓喧天,夾道歡迎,都是標配。
但是他看小叔還有那些在京城本地招收的員工好像對視察習(xí)以為常,不為所動,也就沒有表現(xiàn)出來,一來二去,他也習(xí)慣了。
京城腳下,紫禁城邊,就算這些普通民眾,仿佛也有種與生俱來的優(yōu)越感,而且他們對權(quán)威也能做到等閑視之。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其他地區(qū)進京辦事的群體,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到不該惹的人。
李家俊就親眼見過他一個非常尊敬的廠領(lǐng)導(dǎo),那可是重點培養(yǎng)的青年才俊,是他以前為之奮斗的榜樣。
那位來辦事處處碰壁,甚至一個門崗就能把他輕松打發(fā)。
他求人的樣子幾乎可以稱之為低三下四,放在以前李家俊是絕對不信那位叔叔能放下身段,委曲求全的。
最后還是李家俊求著小叔把徐建軍的奔馳車開上,一切才變得順利起來。
進門也沒人攔了,辦事也終于能見到人了。
人靠衣裝馬靠鞍,先敬羅衣后敬人,這些耳熟能詳?shù)臏\顯道理,在那一刻深深地印刻在李家俊的腦海里,久久不能忘懷。
“建軍表叔,馬上就要分崗了,具體進哪個部門我也沒個主意,您看我應(yīng)該怎么選?”
這里家里誰才是當家作主,一錘定音的角色,李家俊自然清楚,選崗涉及到未來發(fā)展空間問題,他自然要慎重一點。
“如果想了解整個酒店的運營流程,首選客房部,港島那邊的管理理念雖然稱不上頂級,但那跟看跟誰比,相較于我們內(nèi)地土的掉渣的老傳統(tǒng)玩法,已經(jīng)算先進了,能把這一套學(xué)明白了,將來在國內(nèi)酒店行業(yè)算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p>
“你要是想整天美女環(huán)繞,并且對待人接物有自己獨到見解,可以去前廳,也就是客務(wù)部,不過這方面你沒什么優(yōu)勢,畢竟酒店面對的主要客戶都是老外,掌握外語是必備技能?!?/p>
“至于剩下的,人事和財務(wù)專業(yè)性太強,去了只能干些打雜的活兒,沒什么意思,工程部干的都是臟活累活,把你放那里,大姑聽說要心疼了?!?/p>
“保安部和餐飲學(xué)不到什么真正的東西,你一個理想遠大的年輕人不適合去,銷售部對個人素質(zhì)的要求太高,你暫時頂不上去。”
徐建軍三言兩語就把酒店幾個大方向給講的一清二楚,正如他分析,別看機會多多,但適合李家俊的,好像只有客房部那一個選擇。
這樣也好,先腳踏實地,把基礎(chǔ)的工作搞明白了,再談以后的發(fā)展。
“表叔,我明白自己該怎么選了?!?/p>
李家俊工作的事兒塵埃落定,一家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zhuǎn)向只顧著干飯的徐建民。
“小民子,家俊都知道為前途做規(guī)劃,向你二哥取經(jīng),怎么看你好像一點不著急,你準備去哪個部門?”
“我早就選好了,不用問二哥?!?/p>
這個小叔子性子跳脫,干什么都是三分鐘熱度,就連廖蕓都好奇他是怎么選的。
“建民,你準備干什么崗位啊?”
“嫂子,我們單位弄回來一個進口大巴車,就我有開過公交車的經(jīng)驗,所以這個崗位非我莫屬,連競爭者都沒有。”
徐建民話音剛落,就被自己老爹毫不留情地拆臺。
“你有個屁的經(jīng)驗,就修車的時候在場地上練過手,你正兒八經(jīng)走過線嗎?這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出點事兒你可擔不起?!?/p>
大巴車將來載的人,不是外賓就是領(lǐng)導(dǎo),徐家興實在有些不放心。
“爹,進口車比咱們公交公司那些破爛好開多了,其實跟二哥的轎車差不多,就是大一號而已,我已經(jīng)試過了,沒問題的。”
見自己老爹依然不放心,徐建民生怕因為他反對,二哥就不讓自己干這么稱心如意的活兒了,跟著說道。
“你要是對我技術(shù)沒信心,等明天跟我去單位看看,剛好旅游局臨時借用那輛車,有老爹你壓陣,我開起來更順手,不過咱事先說好啊,你只能在旁邊看著,不能手癢干擾我干活?!?/p>
對于真正喜歡車的人,遇到遠超自己認知的高級貨,很難抑制上手摸一摸的沖動。
徐建民第一眼見到那臺奔馳大巴的時候,比見到他對象都激動,兩眼放光,愛不釋手。
以己度人,他認為自己老爹也好不到哪兒去,所以提前打好預(yù)防針,省得徐老頭跟他搶方向盤。
晚飯過后,廖蕓抱著嗷嗷待哺的小公主進臥室投喂,徐建軍則是少有的沒陪著父母說話,躺在廖蕓的另一側(cè),看樣子是想就這么抱著她入睡。
“你平時龍精虎猛的,今天怎么這么沒精神?”
“春節(jié)放假,有一大堆事兒要提前處理完,從早上忙到回來,你喂你的奶,讓我抱著先咪會兒?!?/p>
徐建軍謊話張口就來,根本不會出現(xiàn)一絲的破綻,其實他是時間太久沒發(fā)泄,今天在樋口可南子身上來個徹徹底底的釋放,前前后后來了好幾把。
放縱的時候還不覺得,現(xiàn)在補充營養(yǎng)之后,身體機能正在快速恢復(fù),困意襲來,就顯得沒精神。
“小民子和家俊的崗位,哪個更有前途一些?我看你對弟弟的選擇好像不太滿意?”
“一個開車的,能有什么前途,天花板都壓著頭呢?!?/p>
“那你怎么不干預(yù)一下,讓他選其他有前途的崗位?”
“人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成功活著的,高興,心安理得才最重要,不光是小民子,就比如說你和咱們的小寶貝,盡可以隨心所欲,不必為世俗所謂的成功煩惱?!?/p>
全華夏有十幾億人口,不可能人人都取得成功,有大權(quán)在握的,就必然有按部就班的;有家財萬貫的,就必然有負債累累的。
如果為不能取得別人羨慕的成就煩惱終生,那大部分人的生活將一片空白,毫無意義。
“我之所以上躥下跳地折騰,就是為了能夠給你們提供一個心無旁騖的環(huán)境,可以盡情地享受生活,毫無壓力地做自己喜歡的事兒,只要不變成揮霍無度的敗家子就行了?!?/p>
廖蕓一想也對,自己當初選擇留校任教,成就頂了天估計跟自己老爸差不多,他也是全力支持,毫無怨言。
那時候他們雖然沒結(jié)婚,但早就生活在一起,跟兩口子沒什么區(qū)別,如果徐建軍強烈反對,廖蕓是會因為他的態(tài)度做出一些變化的,但他自始至終都是尊重自己選擇。
能有這么個理解你支持你的男人,偏偏兩人還情投意合,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廖蕓在心中暗自告誡自己,要學(xué)會知足。
當趴在胸脯飽餐一頓的小家伙慢慢地閉上眼睛,廖蕓輕手輕腳地把她放在一邊。
看著一大一小,兩個最愛的人這么安靜地睡在身邊,廖蕓感覺自己這一刻已經(jīng)擁有了全世界。
至于跟婆婆理念上的沖突,早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稍候片刻,廖蕓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往屋外走去。
這畢竟是自己家,徐建軍在他父母兄弟面前可以不管不顧,廖蕓卻不能太過任性,吃完飯屁股一拍,鉆進自己屋里,怎么說都有些不禮貌。
“小家伙呢?”
廖蕓剛出來,婆婆就忍不住問道。
“吃飽喝足,跟她爸爸一起睡著了,娘,屋里我來掃吧。”
“哪里用的著你,你爹用爐子烤紅薯呢,可甜了,雜糧可以適當吃點,你也坐爐子邊,別著涼了?!?/p>
廖蕓見公公和小叔子都安穩(wěn)地坐在爐子邊烤火,就沒有堅持。
走到蜂窩煤爐子邊,李家俊趕緊把位置讓出來。
“嬸嬸,這里火燒的旺,您坐這邊。”
“你們老家冬天沒有京城這么冷吧?”
“其實也差不了多少,而且我們那兒江河湖泊多,空氣濕度大,溫度雖然沒有京城低,但感覺更冷一些?!?/p>
見廖蕓仿佛對自己家鄉(xiāng)有點興趣,李家俊忙說道。
“等妹妹再大一些,可以讓表叔帶著您去荊楚游玩一圈,我們那里有波瀾壯闊的長江,有萬里長江第一橋,上面走鐵路,上面過汽車,很多人都喜歡看,還有橋南頭的黃鶴樓,不過這個時候在翻修,沒什么好看的?!?/p>
“嗯,有機會一定去看看,家俊感覺酒店的工作適合自己不?如果做的不開心,別藏著掖著,我讓你表叔再給你安排其他工作?!?/p>
“挺開心的啊,其實我們前期只是培訓(xùn),到現(xiàn)在還沒有真正接觸到實際工作,不過我已經(jīng)開始期待年后的開業(yè)典禮了,回家轉(zhuǎn)一圈,過了初三我就回來?!?/p>
“在我們那兒,一年也見不著幾個老外,還有說著粵語的港島人,聽他們說話挺有意思的,特別是粵語,我跟著培訓(xùn)老師都學(xué)了幾句呢?!?/p>
徐建民聽了忍不住調(diào)侃道。
“還不是因為季老師那天講完課給咱們唱了首粵語歌,就徹底把你俘虜了,不過你學(xué)的一點都不標準,我見二哥跟那個凱文說話,才叫正宗,嘰里呱啦語速快的跟說外語一樣,根本聽不懂一點?!?/p>
“你二哥除了粵語,還會日語跟英語,說的更溜,同樣是吃咱家粗糧長大的,你怎么就沒你二哥一半的本事?還有臉說家???”
說起這個徐建民就不認慫了,果斷跟老爹杠上。
“咱家就除了他一個徐建軍,別說我了,大哥還有我兩個姐姐,他們也都沒這本事吧?二哥這屬于基因突變,完全沒有參考性。”
見老徐被自己懟的沒話說,徐建民也不敢繼續(xù)得瑟,而是掏出已經(jīng)烤熟的紅薯,獻殷勤的遞給廖蕓。
“嫂子,這個熟了,你嘗嘗,可甜了。”
見廖蕓用毛巾襯著,剝開紅薯黑黝黝的外皮,秀氣地吃了起來,徐建民比自己吃上一口還高興。
“爹,當初二哥弄這個煤爐還有管道的時候,明明說幫咱們老房子也整一套,你非不讓,看看這多方便,能烤火燒水,還能把整個屋子弄的暖洋洋的?!?/p>
徐家興聽了沒好氣地道。
“你二哥這里地方大,怎么布置都沒問題,咱老房子那兒地方太小,再整這么個大家伙,太礙事。”
“爹,我們酒店宿舍后面建了兩排家屬樓,聽說里面設(shè)計是學(xué)港島的,區(qū)里和旅游局的人看過之后都搶瘋了,好多領(lǐng)導(dǎo)都打招呼想要一套,你說二哥會不會給你們留一套?”
“你們單位的家屬樓,你二哥也不好給自己分吧?”
徐家興一直不想徐老二貼補的太厲害,免得將來兄弟姐妹不均衡,各種別扭就鬧出來了。
所以徐建軍說給他們安排住房,之前他都是以不愿意挪窩離開老街坊給拒絕了。
但現(xiàn)在徐建民馬上也要面臨談婚論嫁,徐家興就不得不替老幺多考慮一下。
“我沒敢問二哥,不過聽說已經(jīng)放出風(fēng)聲,旅游局跟區(qū)里各留了一單元,對開也就是12套房子,讓他們自己論資排輩搶去,既然他們都能安排上,二哥為什么不能?”
酒店總經(jīng)理李凱文見到徐建軍都是點頭哈腰的,給他們講課的那個禮儀老師,被學(xué)生們奉為氣質(zhì)女神,面對二哥的時候也是緊張的不行。
就算徐建軍沒有明確說跟投資方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家里人也能猜到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