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碌碌無為而悔恨,不因虛度年華而羞恥。
就算是在風起云涌、潮流變遷的八九十年代,抓住機遇扶搖直上的也是極少數人,大部分還是在平庸中度過自己一生。
受制于眼界,局限于常規(guī),安分守己其實也沒什么不好,只要不在羨慕嫉妒的漩渦中沉淪,不在人心浮動的環(huán)境下焦躁,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未嘗不是另一種活法。
怕的是高不成低不就,既眼紅別人得到的優(yōu)厚待遇,又耐不住心恪守該有的堅持。
而面對這種人,最應該做的就是,撤掉他一切可以依賴的心理屏障,斷絕所有不勞而獲的根源,才有可能絕處逢生。
可大嫂李惠芬家里應該沒有一個想明白的人,他們或許也意識到把孩子慣壞了,但如何矯正回來,又沒有相應的手段和章程。
這個時候打罵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小時候嬌慣不舍得,這個時候變本加厲補上,反而會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徐建軍沒有那種到處度人向善,勸人從良的習慣。
前世做牛馬打工人的時候是這樣,都說男人的兩大愛好,拉良家婦女下水,勸風塵女子從良。
但徐建軍就從來不犯這種原則性錯誤。
拉良家婦女下水,那時候的他沒那個膽子,勸風塵女子從良,實力也不允許。
自顧不暇的環(huán)境下生存久了,那種道德楷模,偉光正的品格就注定和他無緣。
徐建軍自己做不到,但是遇到思想素質高,政治覺悟好的朋友,也不耽誤欣賞。
胡家峪之行,是早在幾個月前就定好的,有老跟叔他們的盛情相邀,也有對曾經歲月的感懷。
一開始徐建軍也沒打算大張旗鼓,帶著自己家人去轉一圈,就當來一次京城周邊自駕游。
但是秦志遠在那里過了一次春節(jié),就徹底喜歡上了另類的鄉(xiāng)村生活,這次出行自然少不了他,而且他準備的比徐建軍都積極。
至于另外一批人,就是廖蕓多嘴跟楊曉慧提過,這位大小姐就上心了,生怕徐建軍懶得帶他們,廖蕓放暑假前,她是一天一個電話,兩天串一次門。
楊大小姐參與,陳曉陽這個工具人想躲都躲不掉,但讓人意外的是,這次他也捎帶上一個工具人,剛剛退伍回來,還沒有安置好工作的哥們兒。
徐建軍說思想素質高的就是這位,退伍的時候會有一部分安家費,他就留下回來的車費,剩下的全都捐給犧牲戰(zhàn)友的家屬,甚至連衣服都送人了,孑然一身回來等新工作。
本來想著級別不低,立馬能奔赴新崗位,可現實卻很打臉,安置辦條件比他更好的都在排隊。
這貨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主兒,不愿意接受父母朋友的接濟,硬是在火車站當臨時搬運工扛大包扛了半個月。
當兵的沒有一身的腱子肉,但是身體素質是真的猛。
帶著他,陳曉陽跟楊曉慧一家三口裝上車的一大堆東西都不需要操心,開著非常費腰的212吉普車,人家也能緊追著徐建軍前面的兩臺車。
“曉慧,你們兩口子帶上人家吳晉,還真是用心良苦啊,什么活都幫你們干了,比我家小崔都省心?!?/p>
“徐建軍你這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老陳是看他在火車站扛包不是辦法,帶他出來散散心,順帶思考一下將來的打算?!?/p>
“這小子是個人才,就這份人死吊朝天的隨意氣質,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徐建軍話音剛落,就被廖蕓討伐了。
“全車坐的都是女士跟小朋友,你說話就不能文雅一點?!?/p>
徐建軍瞥了眼后視鏡,沒敢反駁。
副駕駛的廖荃想笑又不敢,癟的俏臉通紅,跟真的害羞沒兩樣。
“磊子,怎么不坐你爸的車?加上你,叔叔的車都超員了?!?/p>
“我爸老揍我,不想跟他一起,還有我喜歡徐萊妹妹。”
楊曉慧抱著兒子,看著粉雕玉琢的徐萊,立馬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
“磊磊,既然你這么喜歡妹妹,將來把她娶過來當媳婦兒怎么樣?”
“好啊好啊。”
徐建軍聞言白眼都快翻到車頂棚上了。
“我不同意這門親事,楊曉慧你再這樣,我就讓閨女不跟你家小子玩了?!?/p>
“哈哈,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水到渠成,將來絕對是一段佳話啊,我這個未來婆婆保證,對待小萊萊絕對比自己親閨女都好,婆媳矛盾,不存在的,夫妻不睦,那更不可能,你上哪兒找這么好說話的親家?!?/p>
看到楊曉慧慫恿兒子跟徐萊坐一起,這次就連廖蕓都嫌棄地白了這對母子一眼,把閨女抱到另一邊。
楊曉慧跟廖蕓以及徐建軍的爭鋒中,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暢快過,就算是不受待見,也阻擋不了她得意的樣子。
她越過廖蕓,直接誘惑起小朋友。
“小萊萊,改口叫一聲媽,我就給你軟糖吃?!?/p>
徐萊雖然還不懂事,但她也會察言觀色,見自己媽媽不高興的樣子,也不搭理這個奇怪的阿姨,傲嬌地把頭甩一邊。
徐建軍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于是就岔開話題。
“對了,出發(fā)的時候,你說還要到縣城接人,是誰啊?”
“我小姨安排了兩個人,帶著他們,有點什么事兒也不怕。”
楊曉慧雖然說的不著邊際,但徐建軍瞬間就明白過來怎么回事。
她小姨在上山下鄉(xiāng)的年代還能把外甥女跟她朋友照顧的異常周到,必然是在本地有一定的影響力。
這次跟著他們的,估計也是有一定家庭背景的。
本來只是一次簡單的出行,現在隨著不斷有人加入,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們在前面悠哉地一邊開車一邊聊天,后面的陳曉陽和吳晉也沒閑著。
“老排長,那個徐哥是干什么的?光前面兩臺車,都夠很多人努力奮斗一輩子了,他還有專職司機,看他做派,也不像體制內的???”
“之前也混體制內,受不了約束,前途無量的工作,人家說辭就辭了,瀟灑的讓人羨慕啊,我如果敢把家里好不容易安排的工作辭了,老爺子能把我打半死?!?/p>
聽陳曉陽也是語焉不詳,吳晉不敢多問,說徐建軍是哪家公子哥,看著又不像。
他沒有那種與生俱來的傲氣,待人接物也讓人如沐春風。
而陳曉陽看吳晉若有所思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
“如果我告訴你,老徐父母都是普通職工,你信不信?”
“不太信?!?/p>
“呵呵,我就知道,可事實真就如此,我剛認識他的時候,可是比你還驚訝,不過隨著接觸的越多,對這個人越不好評價。”
陳曉陽說的云山霧罩的,把吳晉搞得更迷糊了。
“那他正經工作辭了,現在干什么呢?”
“就我知道的,他畫的那什么連環(huán)畫,賺的錢都是咱們難以想象的,還有他在上學的時候,就鼓搗出兩家飯店,生意也好的不像話,反正按照你嫂子的說法,他這輩子都不需要為錢發(fā)愁?!?/p>
看著前面疾馳的車輛,陳曉陽想起他家老爺子對徐建軍的評價,在他們年輕人當中是從未有過的高。
“一個人靠背景,或抓住機遇,都能一飛沖天,但做到行業(yè)頂尖,就難上加難,凡是能做到某些方面第一的,不管他怎么上來的,絕對有可取之處?!?/p>
“我通過自己渠道了解過,徐建軍在小日子搞的漫畫,把他們本國的從業(yè)者打的暈頭轉向,高出同行一大截,他能在異國他鄉(xiāng)干到這種成就,天賦、手段缺一不可?!?/p>
“我非要拉上你,就是想著,萬一你工作沒著落,跟這樣的人多接觸接觸,對你百利而無一害?!?/p>
吳晉有些無奈,工作的事,他本人其實沒有那么急迫,就算是在火車站扛大包,靠力氣吃飯,他也沒覺得有什么丟人的。
但家人和朋友的關心,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在部隊待了這么多年,按部就班的生活過慣了,其實真給我安排個差不多的工種,我也不一定干的下去?!?/p>
當兵的時候有軍人的榮譽,有肝膽相照的情義,有保家衛(wèi)國的抱負,任何枯燥的訓練,殘酷的戰(zhàn)場,都能頂得住。
可一旦脫掉那身軍裝,追求權力和待遇,就失去了曾經的純粹。
“我有個戰(zhàn)友,前段時間跟安置辦的工作人員鬧僵,他覺得等工作希望渺茫,就湊錢買了個腳蹬三輪車,直接在安置辦旁邊擺攤賣煎餅?!?/p>
“現在安置辦每天像我們一樣的人太多了,大家同病相憐,都照顧他生意,一個人都忙不過來?!?/p>
陳曉陽有些想笑,但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兒。
他們很多人,都是年紀輕輕穿上軍裝,大好青春都獻給了訓練場,除了軍事素養(yǎng),也沒有其他謀生技能。
這位哥們兒會攤煎餅,能夠扯掉面子說干就干,已經強過無數人了。
“他這樣等于是給安置辦的人上眼藥,人家能容的了他?”
“哈哈,干了三天就被舉報了,不過他也不是吃素的,工商的人去查他,硬是讓他跑掉了,三輪車都被他蹬出火星子了,現在變成游擊作戰(zhàn)了,把教員他老人家教的精神貫徹的很到位,我要是有他的手藝,也搞一個。”
京城到迷云縣城也就幾十公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徐建軍本意是接上人就重新出發(fā),可楊曉慧小姨卻非讓他們休整一下,人家拿出很久沒有看到外甥女的緣由,直接把他客氣的話都給堵死了。
“哎喲,廖蕓現在是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這是你閨女吧,長得可真好看,記得頭一次見你,還是個青澀小姑娘,轉眼這都當媽媽了。”
“周阿姨好,小萊萊,快叫婆婆?!?/p>
“還是別叫了,這婆婆一喊,我感覺瞬間老了十歲?!?/p>
楊曉慧小姨其實也就四十來歲的樣子,風韻猶存,看上去確實跟姐姐一樣,廖蕓聞言也沒再堅持。
大家短暫寒暄過后,周玲對陳曉陽這個親戚沒太關注,反而是端詳了徐建軍好一會兒,把徐建軍整的渾身不自在。
徐建軍不知道的是,當初楊曉慧那點心思,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的時候,作為小姨的周玲就看的明明白白。
本來是想撮合一把,沒想到這個徐建軍是個睜眼瞎,有眼不識金香玉。
有段時間她還為外甥女感到不值。
不過看他們現在還能玩到一起,應該是都放下了。
“聽說你們知青點幾個村子搞的大棚蔬菜,小徐出了不少力,難得啊,很多知青回城之后就斷了聯系,你還能想著他們。”
“出大力談不上,我就是幫他們出出主意,屬于狗頭軍師?!?/p>
“在我這里不用謙虛,一開始的銷路不就是你解決的嘛。”
“我在京城開了兩家飯店,冬季菜品單一,鄉(xiāng)親們種的反季節(jié)蔬菜,算是幫了我大忙,大家算是各取所需,互利共贏,我可不敢居功?!?/p>
“好一個互利共贏,這上過大學的就是不一樣,把商業(yè)邏輯用最淺顯的話總結出來,我們政府的工作人員要是有你一半水準,這里也許就不是現在這種樣子了?!?/p>
跟長期的政府工作的人講話,太費精力了,而且還是女領導,心思細膩,觀察敏銳,想糊弄都難。
好在周玲也看出了徐建軍的不自在,簡單聊過之后,也沒有繼續(xù)為難他。
新成員是一男一女,看他們跟周玲熟悉的樣子,就算不是親戚,也應該是世交。
那個女孩子文文靜靜的,直接坐到陳曉陽兩人的車上,而男孩兒顯然對那輛破212沒什么興趣,看過司機小崔看的寶馬,又繞著徐建軍看的豐田LC轉了一圈。
“哥,我能坐你車上不?”
徐建軍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沖廖荃說道。
“荃荃坐你崔哥車上,沒剩多少路程了。”
廖荃瞪了這個不開眼的家伙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走向前車。
被陌生女孩子嫌棄,這小子也沒有感覺到不好意思,這種天生的松弛感,也只有從小沒受過委屈束縛的人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