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印象中的投資,就是在某個企業(yè)最困難最弱小的時候,揮舞著鈔票,像救世主一樣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然后小公司起死回生,發(fā)展壯大,作為投資者的你,坐享其成,賺的盆滿缽滿。
可真實情況卻是,就算是以高成功率高回報著稱的硅谷,零星的天使投資十有八九最終都打了水漂。
只有像高盛摩根那種影響力非常大的投資機構(gòu),才能把這個比例提升一個臺階。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很多有技術有創(chuàng)意的團隊,沒有管理運營的能力,還非常容易犯各種蠢的讓人直搖頭的毛病,比如說合伙人有點錢之后爭權(quán)奪利,相互拆臺;又或者拿到投資之后,想的不是把錢花在刀刃上,而是大手大腳,揮霍無度。
雖然投資前都會有團隊考察,項目前景分析的環(huán)節(jié),可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情況太常見了。
就算是大投行,一樣會踩坑。
說實話,目前國內(nèi)這些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的私營企業(yè),風險更大,能講規(guī)矩的少之又少,按照徐建軍以往的做派,是不打算跟這些人有過多的糾纏的。
可昨天看到柱子準備的一堆資料,還是見獵心喜,忍不住想要見一見這幾個人。
他們把那么詳盡的資料丟給宏達,估計也存著想賭一把的心思。
而且這種有針對性的技術革新,往往代表著他們有更大的發(fā)展空間,之所以直接扔出王炸,應該也是無奈之舉,深市雖然頒布了鼓勵技術人員創(chuàng)業(yè)的條例,可光有技術,沒有資金也是白搭。
看柱子私下追蹤調(diào)查的情況,他們目前連廠房都沒有,電話還是留的原單位的。
請工人那更不用想,他們連自己的工資都不一定開的起。
有關系有門路的才能拿到創(chuàng)業(yè)資金,至于他們這種一門心思鉆研技術的骨干,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很大概率就是當牛馬的命。
這個時候的知識分子,對外面的世界滿是憧憬,對外資也有很大的期待與好感。
他們?nèi)绻趦?nèi)部實在沒有機會,就會忍不住找那些有實力的外資企業(yè)碰運氣。
蘇啟文在原單位的時候就跟宏達有過接觸,對這家港資背景的企業(yè)印象很深刻。
主要是因為,他們明明是港資背景,可管理層卻大多數(shù)都是內(nèi)地人士,面對本土的企業(yè),沒有那種趾高氣揚的傲慢。
所以在沒有決定出去單干之前,蘇啟文就已經(jīng)著手研究在宏達的零配件供應上找突破口。
原先的想法,是把自己的技術貢獻給單位,然后自己有個光明的前途,對他來說已經(jīng)夠了。
可連番嘗試過后,搞的蘇啟文心灰意冷,對單位那種人浮于事,不思進取的狀態(tài)失望透頂,干脆就擺爛混日子了。
可已經(jīng)有眉目的技術革新,就這么丟在廢紙堆里發(fā)霉,他又心有不甘,加上兩個朋友的慫恿,他就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把資料交到宏達的負責人手上。
而深市2月份開始大范圍鼓勵技術入股、興辦民營科技企業(yè)的宣傳,讓他們?nèi)齻€人又萌生了跑出去單干的念頭。
可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卻只有骨感。
他們走的每一步,都困難重重。
從原單位拉資金入股,先打開局面,這是他們最初的思路,可接連碰壁告訴他們此路不通。
拿著自己掌握的技術資料找銀行貸款,結(jié)果申請?zhí)峤恢?,也是石沉大?!?/p>
他們直接找上宏達這個目標客戶,屬于狗急跳墻的無奈之舉。
沒想到對方還真的給出回應。
而蘇啟文聽著他印象中一言九鼎的李總,隆重地向他們介紹真正要見他們的人,是宏達的幕后老板,并且還是世嘉的董事長,被震驚的都忘了基本禮節(jié)。
直到身后的伙伴推他,蘇啟文才如夢初醒地趕緊握住徐建軍的手。
“幸會幸會,徐總您可真是年輕有為,讓我們大開眼界啊。”
“請坐,客套話我就不說了,今天請幾位過來,是因為我對你們能提供的技術非常感興趣,但如何實現(xiàn)你們描繪的前景,我又持懷疑態(tài)度,所以只能把你們請過來幫忙解惑了。”
接下來談及的內(nèi)容,從技術的落地,到如何進行批量生產(chǎn);從人員的管理,到質(zhì)量的管控,徐建軍每個問題都是有的放矢。
可對面坐著的三個人,卻是如坐針氈,因為涉及到的很多內(nèi)容,他們連想都沒想過,更不要說回答了。
“蘇先生,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您目前給出最明確的方案,是利用原單位的資源,比如說場地和設備,甚至是人員都想用上,可啟動資金卻只有你們幾個人湊出來的幾萬塊錢,那你們找單位負責人談過沒有?”
“很多事情都不能想當然,只有去嘗試過之后,才能確定它是否能執(zhí)行的下去。”
蘇啟文汗顏的低下了頭,感覺今天很可能又白跑一趟了。
以他跟單位領導的關系,人家不刁難他,都得燒高香了,指望讓他給自己行方便,顯然沒可能。
而他們湊出來的資金,別說租賃設備和場地了,就連采購原材料的錢都不夠。
這位徐總明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家可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們所有構(gòu)想都只存在于紙面上,只是還沒有點出來罷了。
“實不相瞞,我們當初另立門戶,就是想靠著一腔熱血,擺脫束縛,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小天地,可跳出來之后,卻發(fā)現(xiàn)各種麻煩接踵而至,弄的我們身心俱疲,創(chuàng)業(yè)未始,原地崩殂?!?/p>
“可直接放棄,讓這些技術只停留在紙面上,我們又心有不甘,徐總您問的人員組建,生產(chǎn)落實,還有質(zhì)量管控,我們都毫無頭緒,讓您失望了。”
蘇啟文這樣實話實說,反而沒有剛才的緊張了,老實人說謊才是對他們最大的考驗。
他都準備起身告辭了,畢竟蘇啟文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有多糟糕。
可沒想到的是,徐建軍聽了他的無所謂的擺爛發(fā)言,反而輕描淡寫地回應道。
“其實通知你們來之前,我們的人已經(jīng)對貴方有過簡單的了解,具體什么情況,不能說全都掌握,大差不離還是可以做到的?!?/p>
聽了徐建軍的話,蘇啟文更加羞愧難當,這是拿他們當猴耍呢,他跟另外兩個伙伴使了個眼色,就準備告辭離去,沒想到徐建軍接下來的話,讓他徹底失去了表情控制。
“你們的經(jīng)營能力聊勝于無,因為根本沒有得到過任何驗證,資金情況慘不忍睹,估計再耗一段時間,你們自己都撐不住要解散了?!?/p>
“不過也有亮點,這個控制器技術突破,國外那些廠家也許同樣能做到,但他們是投入巨大的研發(fā)費用,成本非常高,再加上咱們這邊的用工成本異常低廉,總體成本方面,你們會擁有絕對的優(yōu)勢?!?/p>
“這樣,我可以給你們一部分預付款,將來可以從你們供應的產(chǎn)品費用里扣,可需要派財務人員跟進,免的你們把這些款項用到其他地方,這個條件你們能答應嗎?”
蘇啟文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了,這位徐總前面鋪墊了那么多,說的都是他們的缺點,他滿以為對方已經(jīng)對他們失去興趣了,可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整的他都不知道怎么接話了。
還是另一個伙伴最先反應過來。
“徐總,這個當然沒問題,不瞞您說,我們現(xiàn)在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半花,怎么可能把這么關鍵的資金浪費在無關緊要的地方,別說派人監(jiān)督了,就算是不讓我們過手都可以?!?/p>
蘇啟文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一個勁地點頭,生怕煮熟的鴨子又飛了。
“既然咱們達成共識了,那接下來的合作我就委托李總?cè)珯?quán)給你們對接了,將來的產(chǎn)品費用,我會給你們留百分之二十的毛利,不會讓你們白忙乎的。”
徐建軍等于是在給他們定專供價格,而且因為有他們自己的人全程參與,這里面想搞點貓膩都難,留百分之二十,還是默認沒有算產(chǎn)品研發(fā)的相關費用,這個價格真不高。
但對方三個人聽了卻兩眼放光,這對他們來說已經(jīng)是極好的結(jié)果了,甚至他們從宏達出去之后,有種不真實感。
“老蘇,你說這位徐總,會不會騙咱們呢?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兒,終于輪到咱們了?”
“騙?咱們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記的?你想多了,世嘉可是小日子的上市公司,他們在福田的那個生產(chǎn)基地開工的時候,市長都去現(xiàn)場了,電視上都有報道?!?/p>
“這樣的大人物,咱們想見到都難,人家今天特意花時間聽咱們說了那么多廢話,應該是看好咱們遞交的技術資料,老王,你跟單位很多人關系處的比我好,租賃設備這事兒就交給你了,一定得把價格壓死了,他們設備如果再閑置,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要廢了,咱們用的同時,還能幫他們維護。”
老王同志木訥地點了點頭,攬下這項艱巨的任務。
“看那位徐總,可能連三十歲都不到,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今天成就的,跟人家相比,咱們差的太遠了。”
無知者無畏,就在離去的三人好奇徐建軍經(jīng)歷的時候,柱子也在納悶徐建軍今天搞了這一出兒,到底是圖什么。
“軍哥,我還以為你會投一部分錢,占他們店股份呢?直接給預付款,也太便宜他們了吧?”
“只要這個項目能落地,投的錢就能變成物美價廉的產(chǎn)品,咱們又沒損失什么,至于占股,他們?nèi)缃褚桓F二白,占少了沒必要,占多了是欺負他們,說不定就把一個好項目給搞黃了?!?/p>
“我更希望像他們這種火苗,能越燒越旺,形成燎原之勢,將來咱們也能跟著受益。”
他們搞的產(chǎn)品,完全依賴世嘉的訂單,就算將來發(fā)展壯大,也無法輕易擺脫這種關系,到底值不值得他培養(yǎng),現(xiàn)在情況尚不明朗,沒必要太過急功近利。
“現(xiàn)在跟小日子的關系正處于和平發(fā)展的階段,正常的商業(yè)往來都沒問題,可畢竟咱們是有深仇大恨的,將來會朝著什么方向走,誰也說不清楚?!?/p>
“世嘉未來的方向,是跨國公司,不是單純的小日子上市公司,依賴某一地的原材料供應,與公司的戰(zhàn)略方向相背馳,我這也算是一步閑棋吧,希望他們不會讓我失望?!?/p>
“軍哥,前兩天因為我大舅哥的事情,跟丁哥通了次電話,本來以為他貓在天寒地凍的北方邊界,過著吃糠咽菜的苦日子,沒想到人家日子過的相當滋潤,老丁還跟我吹噓,過年時候睡了一個毛妹,皮膚白的跟雪一樣。”
知道柱子是借調(diào)侃老丁,趁機探自己口風,徐建軍也就沒跟他繞。
“剛子的事情,善惡有報,他也算是求仁得仁,該怎么判你別干涉,那是國家機關的活兒,不過打點一下倒也無妨,違法亂紀的事情不能做,但保證自己大舅哥進去之后不受欺負,到哪兒都說的過去?!?/p>
“還有,你別聽老丁吹牛,他連自己媳婦兒都伺候不過來,睡毛妹,別一個不小心死在人家肚皮上?!?/p>
“哈哈,我回頭打電話就拿您的話點他,看他還得瑟不。”
此時身在漠北的丁勇,窩在暖炕上,依然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
他扶著自己腰從床上爬了起來,嘴上罵罵咧咧地道。
“這鬼地方,要不是有錢賺,打死我也不會再來,哎呀,他喵的真冷,也不知道誰在背地里罵我,等天氣暖和通車,得把德才也叫過來吃點苦?!?/p>
丁勇正嘀咕呢,就聽外面一陣嘈雜聲傳來,關鍵他還好像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顧不上刺骨的寒風,丁勇飛快地打開門,往外面瞧去,果然看到幾個兄弟擁簇著孫德才朝他的房間走來。
“哎喲,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我剛才還在想著給你打電話呢,你怎么就不聲不響地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