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里面請?!?/p>
戶部尚書錢滿堂朝中書令見了禮,將之邀請到屋子里。
這是錢滿堂的一處小院,地處繁華鬧市,平日與人議事多在此處,反而能避人耳目。
須臾,門下侍中劉進(jìn)也來了。
錢滿堂上前相迎:“劉公?!?/p>
劉進(jìn)穿著斗篷,戴著帽子,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后方才進(jìn)屋。
看到中書令徐志昂已經(jīng)到了,他淡淡點(diǎn)了下頭,算作招呼。
戶部尚書錢滿堂揩了一把汗,這兩位一個(gè)是中書省的老大,一位是門下省的老大,若不是因著近來三人命運(yùn)相似,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同時(shí)請動這兩位。
“徐公、劉公,今日陛下向謝家動手,不知二位怎么看?”錢滿堂這幾日沒睡好,眼底掛著青黑眼袋,憔悴不堪。
徐志昂哂笑一聲:“聽說錢尚書已經(jīng)去過武安侯府,還問老夫作甚?”
錢滿堂咽了下口水:“蕭太師生病告假,朝中多人前去探視,我也只是隨流、隨流。若我記得沒錯,聽說徐工和劉公也差人去探望過?”
劉進(jìn)不耐煩打馬虎眼,開門見山道:“咱們?nèi)缃窨芍^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此內(nèi)訌不是明智之舉。陛下年紀(jì)輕輕,行事卻乖張,不得不提防。那日乩文無意中被我們撞見,實(shí)乃殺生之禍。”
錢滿堂抖了抖,正因?yàn)槿绱?,他這幾日才坐立難安。
徐志昂道:“我等掌控大半個(gè)朝堂,陛下暫時(shí)不敢動我們……”
“徐公未免太自信了,謝國公今日不是被動了?”錢滿堂小心翼翼懟了他一句。
徐志昂閉上嘴。
劉進(jìn)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你們可想過乩文為何會出亂子?”
在他們眼里,乩文出事定是奪嫡紛爭,最可疑的便是淮王。
若不是先帝忽然暴斃,淮王和趙皇后里應(yīng)外合是絕對能夠搶先登基的?;赐醪恢┲袆屿o,自投羅網(wǎng)進(jìn)了京,卻不表示他會束手就擒。
如果當(dāng)日那名術(shù)士宣讀了原先的乩文,小皇帝的皇位已然不穩(wěn)。
“我們幾個(gè)親眼目睹了真乩文,若當(dāng)今陛下容不下我們,我們?yōu)楹芜€要死心塌地地效忠于他?”劉進(jìn)眼底閃過一抹狠厲。
錢滿堂嚇得腦中驚雷陣陣:“不效忠他,效忠誰?”
徐志昂身為中書令,原本是人人奉承之存在。先帝在位時(shí),蕭峙雖然被重用,卻并未撼動中書省和門下省的地位,可自從小皇帝登基后,他幾乎事事都愛過問蕭峙。
他不爽蕭峙已久。
徐志昂冷哼一聲:“蕭峙那狗賊蠱惑君心,讓陛下授了他參知政事的頭銜,一個(gè)武將竟也參與朝堂政事!當(dāng)日若不是他壞事,今日坐在龍椅上的,興許已經(jīng)換成淮王?!?/p>
“淮……淮王?”錢滿堂嚇得腿軟。
他只是想活命,可救命吶,這兩位怎得不像是在救他命!
劉進(jìn)這才正眼看向徐志昂:“淮王乃天命所歸,擁立他,也是撥亂反正。”
徐志昂抬眸看過去,微微一笑:“如何不可?”
錢滿堂腦子里嗡嗡響。
他知道換了淮王稱帝,他們幾個(gè)便不會被當(dāng)成眼中釘肉中刺,不必提心吊膽哪日就喪了命,可此時(shí)擁立淮王,是不是太晚了?
劉進(jìn)看錢滿堂那胖墩墩的身軀一直在抖,拍拍他肩膀:“成大事者不懼風(fēng)雨,我們看到的乩文,指不定哪日便會害死全族,龍椅上的天子必須換一換?!?/p>
“我原本是想跟二位商議,是否可以投靠蕭太師?以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咱們可以暫時(shí)無虞?”
“兩年三年乃至五年后呢?蕭峙能保你幾年?”徐志昂輕蔑地笑出聲,“若非那狗賊當(dāng)日幫了小皇帝,我等也不會受今日之苦。若想擁護(hù)淮王,蕭峙留不得!”
劉進(jìn)若有所思地看著徐志昂,眸中兇光畢露:“確實(shí)留不得?!?/p>
蕭峙能文能武,手握金吾衛(wèi),在軍中威望極高。有他在,淮王難以上位。
錢滿堂笑得比哭還難看,硬著頭皮與他們開始商議殺蕭峙大計(jì)……
武安侯府,蕭峙剛得知小皇帝對謝國公府的處置沒多久,趙福便親自來梅園傳話:“謝國公府來人了,侯爺見是不見?”
來的是謝二爺,乘著簡樸馬車避人耳目而來。
晚棠摸摸蕭峙的額頭,眉眼里燃著怒氣:“還有些燒?!?/p>
她氣色尚好,她會逼迫自己進(jìn)食、入眠,可著急上火不是假的,嘴角已然起了燎泡。
她知道他手握天下政事,但大靖并非沒了他便不能運(yùn)轉(zhuǎn),還有皇帝,還有百官。只剩下十一日便可能毒發(fā)身亡,她如今只想他安生歇息。
趙福愧疚地垂下腦袋。
蕭峙昨日便叮囑過,謝國公府今日若來人,務(wù)必知會他。
蕭峙握住晚棠的手:“夫人幫我上個(gè)妝,待會兒見過謝侍郎便什么都聽夫人的?!?/p>
“是要緊事?”晚棠不想跟他鬧脾氣,看蕭峙點(diǎn)頭,只得把他暗沉的臉色美化了一番,還給他發(fā)暗的唇抹了口脂。
晚棠讓小廝抬著轎椅把蕭峙送到外書房附近,原本打算在附近等他,卻被蕭峙搭住了肩膀:“夫人隨我一起。”
有些事,需要慢慢讓她知曉。
她如此聰慧,循序漸進(jìn)地察覺出他的野心,日后才不至于太過震驚。
倆人剛進(jìn)外書房,謝侍郎便匆匆趕過來。
他穿得簡陋,戴著一頂斗笠,遮了大半面容。
看到晚棠在場,謝侍郎尷尬道:“我有要事與蕭太師商議,麻煩秦夫人……”
“夫人不是外人,侍郎只管說便是?!?/p>
謝侍郎心頭一梗,知道蕭峙對謝家有氣,斟酌再三還是朝晚棠彎下了他的脊梁骨:“秦夫人,昨日三郎行事莽撞多有得罪,我替他向您道歉?!?/p>
謝國公今日被降爵罰俸,才跟他說了乩文一事,謝侍郎知道此事之厲害。
晚棠擺擺手:“謝侍郎日后仔細(xì)教導(dǎo),謝三郎如此下去,日后遲早會闖更大的禍?zhǔn)隆_^去便過去了,不必再提?!?/p>
她不愿因?yàn)檫@種事占據(jù)他們商議大事的工夫,三兩句揭過。
謝侍郎聽她一副長輩口吻,苦笑了下。
這才轉(zhuǎn)向蕭峙,再次躬身,把他長兄受到的懲處一一言明:“蕭太師也清楚陛下不喜我兄長之緣由,我謝家祖上功勛卓著,一向忠心耿耿,定然不會有異心,煩請蕭太師替我謝家說項(xiàng)。這份恩情,謝家上下定會銘記于心!”
“忠心耿耿?誰知你們謝家忠于誰?”
謝侍郎抬眸看去,只見蕭峙原本剛毅俊朗的面容今日格外秀氣,入鬢劍眉都柔美了幾分,尤其那張紅唇,艷麗絕倫。
這哪像是病了?
謝侍郎將腰躬得更彎了些:“我謝家從今往后只忠于蕭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