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臚寺卿今日休沐。
跟老妻收到那張契約書時,倆人正在商議過年之事,他們家每年都要年前團聚一次。
鄭母剛提及鄭書雅:“我聽說她跟著緩之去過幾次積善堂,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想著開學(xué)堂呢。過兩天就說我頭疼,把幺娘叫回來,她也該要孩子了,有了孩子便不會瞎折騰,我都開始給她孩子準(zhǔn)備小物件了?!?/p>
鄭父欣慰點頭:“她成親后倒是沒鬧騰,還是得成親,成了親便懂事了?!?/p>
夫妻二人邊聊邊打開管家送來的那封信,信封上沒有落款,二人疑惑地對視一眼,待看清楚契約書上面的內(nèi)容,雙雙一驚。
鄭母不相信地揉了揉眼,擺擺手清退了屋里的丫鬟,半晌才找回聲音:“這這……這是造了什么孽?”
倆人看了契約書的時日,竟是鄭書雅成親第二日!
鄭母腿軟,跌坐在椅子上,腦子里轟隆隆的。
鄭父把契約書拿近一寸,又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
是徐行的筆跡,字跡潦草急促,看得出來徐行寫契約書是帶著情緒。
鄭父兩眼一黑,往旁邊栽倒,撞到了旁邊的椅子。
“來人哪!快來人!”鄭母著急大喊,趁著下人進來之前,把契約書塞進了自己袖袋……
徐府。
今日乃徐行和鄭書雅約定的燒毀契約書之日,徐行在母親院子已經(jīng)等候多時。
徐母看到他,又是欣慰又是痛心:“都是你干的好事,你……你那么好心做什么?”
她覺得徐二不值得徐行如此關(guān)心,她自己造孽,就該自己受著。
徐行嬉皮笑臉道:“母親當(dāng)多笑一笑,您一笑,年輕十歲。”
徐母到嘴的指責(zé)卡在嗓子眼,憂心忡忡地又嘆了一口氣:“徐二跟你又不是一個娘肚子出來的,你日后不必那般關(guān)心她,由著她去吧,不然操不完的心?!?/p>
徐行不愛聽這種話,從小都是一起鬧騰大的,徐母以前也不分嫡庶,今日忽然這么說,徐行怎么聽都別扭。
他又花言巧語地哄了一會兒徐母,等徐母笑逐顏開,徐行才伸手討要契約書:“兒子今日得當(dāng)著她的面把東西燒了,日后安生過日子,早日給您添個大胖孫女?!?/p>
提到此事,徐母就頭疼。
她剛剛還夸徐行懂事了,這會兒不得不變臉尋由頭,拒絕把契約書拿出來。
徐行哄了半晌,見母親無動于衷,便只能去外書房重新寫了一張假的,待會兒只要順利燒掉,鄭書雅不會發(fā)現(xiàn)問題。
他揣著假契約書回去時,鄭書雅已經(jīng)把她那份契約書準(zhǔn)備好了。
二人掏出各自的契約書,鄭書雅將自己那份塞到徐行手里:“你查查是不是當(dāng)日那份,我也查查你的?!?/p>
徐行心頭一緊,為了不露破綻,不慌不忙地應(yīng)允了。
他看得很快,不等鄭書雅看到簽字畫押的地方,便又交還回去:“趕緊燒了吧,看著糟心?!?/p>
他說著燃了一根火燭,鄭書雅立馬將手里那份點燃。
剛燒著,外面?zhèn)鱽砑贝俚那瞄T聲,徐行便沒來得及燒那份假的。
鄭書雅將契約書扔地上,踩滅以后收起,徐行則大步流星地去開門:“何事驚慌?”
花枝焦急地上前稟話:“鄭府來人,說鴻臚寺卿病倒了,大夫人讓五爺速速帶少夫人過去看看?!?/p>
徐行夫婦哪里還顧得上燒契約書,對視一眼后便雙雙往外走。
花枝嗅到一股火燒紙張的氣味,待他們離開后,納悶地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確定沒有地方著火后,便把地上的黑灰掃凈……
徐行夫婦匆忙趕到鄭家。
鄭母看到徐行忙前忙后,主動為鄭父把脈看診的模樣,心頭一陣?yán)⒕?,暗中使眼色,讓自己的貼身丫鬟悄悄退下。
鄭書雅被鄭母喚到另一間屋子,只有她們母女二人。
鄭母冷著臉,剜了鄭書雅一眼:“你給我跪下!”
鄭書雅不明所以,皺了下眉頭。
她以前在家中除了偶爾的任性,平日并不會忤逆父母,如今受徐行影響,她希望得到父母的尊重,便忍不住先問了一句原因。
看在鄭母眼里,卻是她不知悔改。
她強忍著打她耳光的怒意,掏出那張契約書扔過去:“你給我說說,這是什么?”
鄭書雅被團成團的契約書砸得生疼,撿起掉在地上的紙團,打開細看。
“都寄上門了!上面確實是你簽的字,畫押也不可能作假!否則鬧上官府,府衙有的是法子驗證真假!查出來若有造假,那可是掉指頭的事!”
鄭書雅腦子里嗡嗡作響,明明兩刻鐘之前,她還在和徐行燒契約書,這一張又是哪兒來的?
“不可能,這張一定是假的,真的明明在我們……”鄭書雅說到一半,自知失言。
鄭母扶額:“他為何會寫契約書,你到底做了什么?”
鄭書雅不說也沒關(guān)系,鄭母的丫鬟已經(jīng)去逼問阿黎幾個丫鬟,今日必須弄清楚來龍去脈。
鄭書雅“噗通”一聲,直挺挺跪下:“母親,都是我的錯?!?/p>
“你還知道你錯了?莫不是賢婿知道你之前逃過婚?懷疑你的清白了?”
鄭書雅搖搖頭,真相實在難以啟齒。
可事到如今,她沒辦法再隱瞞下去,便原原本本都說了。
鄭母一口氣沒提上來,感覺有一大股氣血直往頭頂沖,下一刻,兩眼一黑,厥了過去。
“母親,母親!”鄭書雅跪爬過去,抱住鄭母,急忙喚來丫鬟。
有徐行在徐府,看診很迅速,但鄭母的病情不容樂觀。
“岳母乃中風(fēng)之癥,我已經(jīng)差人熬了湯藥,又及時針灸……”
“什么?”鄭書雅淚如雨下,腿都軟了。
徐行扶住她,將人摟進懷里。
鄭書雅愧疚不安,將他推開,想到徐行今日拿出來的那張契約書,她喉頭一梗,也不愿質(zhì)問他什么。
“姑娘,徐府大夫人來了?!?/p>
徐行不放心地看著鄭書雅,以為她是傷心過度,便柔聲安撫道:“母親定是過來探望岳父岳母的,你別太擔(dān)心,我會盡力將岳母醫(yī)好。只要莫讓她再生氣,控制住病情,假以時日極有希望恢復(fù)如初?!?/p>
鄭書雅心亂如麻,愧疚、自責(zé)、懊惱等所有的情緒都籠上心頭,幾乎要將她摧垮。
她知道都是她的錯。
徐行正安慰著她,徐母帶著不少滋補好藥匆匆趕來:“緩之,鴻臚寺卿怎么樣了?你父親有點兒事情脫不開身,待會兒便過來?!?/p>
看徐行夫婦臉色不好,她呼吸都緊了緊。
徐行走過去,悄聲說了鄭母的病情,徐母抽了一口涼氣,手里的帕子險些驚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