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鸞這個名字從出現(xiàn)的那一刻開始,對于我來說就自帶強大的震懾力。
一開始我以為他就是這一切的幕后主使。
后來黑蟒的出現(xiàn)才讓我徹底弄清楚,諦鸞是前鋒,是左膀右臂,亦是連接鳳族的紐帶。
他與鳳獻秋之間關(guān)系甚密。
甚至我一度合理懷疑,他就是鳳獻秋的父親,當年的右護法。
這樣一個人,怎會淪落至此?
難道從一開始,黑蟒將他養(yǎng)在身邊,就是為了他的一身皮囊?
可能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黑蟒會如此對他吧?
當然,黑蟒的真身原本并不一定就是黑蟒,他只是縫合了柳正峰的蟒皮罷了。
那是一個極其復雜的縫合怪。
他那長滿眼睛的半張臉,以及脖子上拼接的獸皮,還有圍繞脖子一圈五彩斑斕的羽毛,全都說明了這一點。
諦鸞從一開始就只是一枚棋子,如今,他已經(jīng)發(fā)揮了他該有的作用,徹底淪為棄子。
他不甘!
所以他才會埋伏在這里,一直攻擊我的肚子。
他要殺了我的孩子,破壞黑蟒的計劃。
一個法身佛的降世,可遇而不可求。
如果這一個沒有能夠順利降世,再等下一個,不知道要等百年、千年……還是更久!
可我的孩子何其無辜?
對于諦鸞來說,這是他能想到的對黑蟒最大的打擊。
但對于我來說,首先,我得護住我的孩子。
其次,白菘藍早就說過,不能打胎,除非一尸兩命。
再者,我們與黑蟒的較量已經(jīng)到了臨門一腳的地步,不可能半途而廢。
一個未出世的胎兒的死,無法將這一切畫上一個最終的句號。
反而是給了黑蟒重新來過的機會,不是嗎?
“喂,什么人在幽冥之境放肆!”
就在我和諦鸞再次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望鄉(xiāng)臺方向,一個陰差一邊喊,一邊迅速朝我們這邊奔來。
諦鸞瞬間收手,壓低聲音說道:“你若要涅槃,這個孩子就一定不能留,他要鳳凰胎!”
陰差近在咫尺。
諦鸞一閃身離開了。
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我似乎看見他的右側(cè)臉頰靠下頜骨的位置,有一塊熟悉的潰爛。
我不自覺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右側(cè)臉頰。
那兒有一個‘奴’字。
它曾經(jīng)潰爛過。
爛成洞,爛到露骨。
直到我的魂魄逐漸融合完整之后,它才重新長好,并且越來越淡,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淡得幾乎看不到了。
等到成功涅槃之后,它就會徹底消失。
到那時,也就意味著伴生咒的巫力在我身上徹底被拔除。
可諦鸞臉上怎么也會有那樣的潰爛?
是我看錯了?
還是他受了別的什么巫咒?
當年大巫師第一次接觸到伴生咒,再到我母親生產(chǎn)、托孤,全程都有右護法的身影。
難道……
“小九掌柜?”
一道清朗的男人聲音自我背后響起,我猛地回頭,正對上剛才追過來的陰差。
沒想到他竟認識我。
我一開始還有點緊張,但當視線對上他頭上,帽子周圍的那圈銀色頭箍,以及腰間掛著的銀鎖時,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對,是我。”我將金將軍給的令牌拿出來,說道,“是金將軍指引我過來找您的,我誤入幽冥之境,想請您送我出去,麻煩您了?!?/p>
那人笑呵呵道:“小九掌柜見外了,舉手之勞的事情,跟我來?!?/p>
他二話沒說便答應了下來。
下一刻,我只感覺周身陰風陣陣,眼前一片迷蒙,整個人輕飄飄的。
前后不過幾分鐘,等我雙腳再落地的時候,竟已經(jīng)在當鋪西街口了。
送我回陽間的陰差并沒有一起出來。
而我手中的令牌,也誠如金將軍所說,并沒有跟著來到陽間。
一切都顯得那樣不真實。
當鋪的大門敞開著,黎青纓聽到動靜,立刻奔了出來。
看到我的時候,又驚又喜。
轉(zhuǎn)而又問道:“哎?小九,車呢?”
車還在土地廟前面的隱蔽處停著,黎青纓說她白天去開回來。
我將引魂燈掛回廊下,臉色大抵是不太好,因為黎青纓主動來攙扶我。
幽冥之境的溫度低,我身處其中,雖然感覺到了不適,但并不太明顯。
可是一出來,我的體溫就開始節(jié)節(jié)攀高。
黎青纓陪著我全程經(jīng)歷過一次,知道我從陰當行回來之后要發(fā)作,當即送我回房,守著我。
只是這一次,我的體溫一直在攀升,整個人燒得都快不省人事了,怎么也無法像之前兩次那樣自行恢復。
白菘藍還在閉關(guān)中,黎青纓就把身體恢復不久的白京墨給喊了過來。
結(jié)果白京墨也束手無策:“小九可能要涅槃了,任何外力都幫不了她……”
“那怎么辦?!”
黎青纓急得都快哭了。
我變成這樣,柳珺焰又不在,一時間沒了主心骨。
就算要送我回蒼梧山涅槃,憑他們也辦不到。
思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聯(lián)系唐熏,請她幫忙。
結(jié)果電話還沒打通,我在幾聲歇斯底里的嘶吼之后,渾身滾燙的溫度竟自己降了。
緊接著,房間里多了一個人。
一個長得粉嘟嘟的,扎著羊角辮,穿著紅黑配色射箭服的小姑娘就那樣憑空出現(xiàn)在了房間里。
黎青纓和白京墨都被嚇了一跳。
那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六七歲,剛出現(xiàn)的時候,有些懵懵懂懂的,似乎也還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黎青纓按捺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姑娘吹彈可破的臉頰,下一瞬,小姑娘就不見了。
黎青纓看著自己的手指,誠惶誠恐道:“我……我好像把她戳散了……”
白京墨臉上的神情也是一言難盡。
兩人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過來查看我的情況。
體溫一退,白京墨便可以給我施針了。
不多時,我便悠悠轉(zhuǎn)醒。
白京墨叮囑我多休息,又開了溫補的藥方,一直忙到天蒙蒙亮才離開。
我喝了兩碗粥,身上才有了點力氣,渾身黏膩的難受,我又去洗了個澡。
剛吹好頭發(fā),打算再睡個回籠覺養(yǎng)養(yǎng)精神,就看到黎青纓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我便問她怎么了?
黎青纓將小姑娘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說了一遍。
我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我是在那個小姑娘出現(xiàn)之后,體溫才降下來的?”
黎青纓直點頭。
我心中隱隱約約有了答案,立刻掐訣念咒,召喚:“鳳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