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簡知只說了一半就打住了。
她想說的是:可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靠譜的人。
但這話說出來毫無意義,這么多年,她家里人在溫廷彥面前的表現(xiàn)從來都是不靠譜,貪得無厭,很多次,她都跟溫廷彥說,不要再慣著,不需要對他們那么好,但他總是回一句:到底是你家人。
那時候,她總想著,她和他還有天長地久的未來,這些事情慢慢理慢慢看,他總歸是想對她好,誰能想到,駱雨程的回歸,讓所以深埋的雷急速爆發(fā)。
也挺好的,在她離開之前,溫廷彥和她家人徹底決裂吧。
“簡舟的事,你不要有太多壓力,盡在我掌握中?!彼呴_車邊說,“對我沒有什么影響。”
簡知側(cè)目看了他一眼。
“怎么?不信我?”他看著前方呵了一聲,“有句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和姓錢的想把我公司當(dāng)蟬,我不會在他們后面再布個黃雀?”
他這句話到底什么意思,以及他到底怎么部署的,簡知并不懂,但是,既然他沒有什么損失,那她就放心了。
她真的不希望和溫廷彥再有更多的糾葛,和各種剪不斷理還亂的債。
“溫廷彥?!彼鋈挥窒肫鹨患聛?,“今天如果沒有我媽發(fā)瘋,我爸可能真的不會服軟,你怎么辦?”
溫廷彥反問她,“那你怎么辦?”
簡知嘆了口氣,她當(dāng)然有辦法,只是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你爸在外面賭博,欠了巨額債務(wù),你猜他為什么這么喪心病狂要錢?就是因?yàn)檫@個。如果你爸不肯放棄,只能把那些債主找來了?!?p>簡知扭頭看著他,睜大了眼睛。
溫廷彥側(cè)目一看,“你不會也是這個辦法吧?”
簡知默然。
是。
她知道她爹賭博。
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那時候,她還一半時間在家住,一半時間在奶奶家住。
她爸甚至把媽媽的金項(xiàng)鏈拿出去換了錢賭,賭輸了回來就喝得醉醺醺,然后罵媽媽,說什么都怪媽媽給的不爽快,觸了他眉頭,害他輸錢。
把媽媽的首飾偷完,家里實(shí)在沒有啥可偷的了,他就在外面借錢。
有一年過年,家里來了好幾撥人要債。
她也曾同情過媽媽的,但媽媽顯然不領(lǐng)情,只會嫌棄她為什么不是兒子,要不然也不用養(yǎng)兩個這么辛苦……
這些都是她不愿意回想的過往,但它們真實(shí)存在。
所以,他爸賭的事,她清清楚楚。
“是不是……很爛的一個家?”簡知想起童年,情不自禁,這樣爛的一個家,赤裸裸攤在溫廷彥面前,很丟人。
“我家也比你家好不到哪里去?!彼?,“和你沒有關(guān)系。”
簡知看著窗外,眼眶發(fā)熱,為當(dāng)年那個彷徨、害怕、不知所措的自己。
“你不要想著拖累了我,并沒有,我說過,你是我太太,我會是你的后盾?!?p>簡知搖搖頭,將腦海里那些洶涌的情緒壓下去。
車忽然停了。
有一雙手從身后握住了她肩膀。
她沒有回頭。
“你家里的情況怎么樣,我十二年前就知道了,沒有什么必要覺得丟人的,出生在一個什么樣的家庭,我們都沒有選擇,我們才是無辜的那一個。”
他握著她肩膀的手在用力,好像要給此刻的她以力量。
可惜。
可惜這雙手抱過的人,不僅僅只有她。
在沒有駱雨程的時候,也許真的如他所說,他會是他的后盾,會用這雙手為她撐起一切。
雖然在這五年中,他給她撐起的這一片天,未必是晴朗的,至少,在他的角度,他是這么認(rèn)為的。
但只要有駱雨程出現(xiàn),這雙手就是推她進(jìn)深淵的罪魁禍?zhǔn)住?p>似乎,駱雨程這個名字都是想不得的。
她只這么想了一下,“程寶貝”的電話就來了。
“阿彥——”
簡知只聽見一聲千嬌百媚的呼喊,溫廷彥便戴耳機(jī)接聽了。
“程程啊?!睖赝┢夂玫臅r候,說話本來就溫柔,接駱雨程的電話更是溫柔得能滴下水來。
不知道駱雨程在那邊說了什么,溫廷彥馬上說,“好,我馬上就過來接你,你在那等……嗯,好……要給你帶杯奶茶過去嗎?好的?!?p>簡知明白,這個電話打完,溫廷彥下一句就要和她說:你自己打車回去,我有事了。
所以,簡知很“識趣”,自己開車門,下車。
“簡知?!睖赝└铝塑?,快步繞到她面前,擋住了她。
又怎么了?
簡知用一雙無奈的眼睛看著他。
“程程去養(yǎng)老院看望老人,買了很多東西,她沒有車裝不過去,所以我去接一下,陪她一起去看看老人?!?p>簡知點(diǎn)點(diǎn)頭,“好啊,挺好的?!?p>“你也知道,程程以前就在醫(yī)院做志愿者,幫助沒有人照顧的老人家,她一貫都是這么善良?!?p>簡知忍著翻白眼的沖動,再度點(diǎn)頭,“嗯嗯,挺好的?!?p>“簡知……”他很認(rèn)真的表情,“做慈善是一件好事,程程有這樣的心,是真的挺好。”
“我沒有說不好啊,我不是一直在說挺好嗎?”她微笑著看著他。
“認(rèn)真?”他眼神有些猶豫,“我以為你在說反話。”
“當(dāng)然是認(rèn)真的?!彼θ莘糯罅诵?,“你看我的眼神,是不是笑的?”
溫廷彥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了,點(diǎn)點(diǎn)頭,“我?guī)阋欢?,到外面再打車吧?!?p>簡知看了一眼從辦公樓里出來的蔫頭蔫腦的她爸和簡舟,點(diǎn)點(diǎn)頭,也好,暫時不想聽這倆男人的咆哮。
果然,簡知剛上車,她爸就開始吼起來了。
不知道是誰,應(yīng)該是動了手,她爸慘叫一聲。
溫廷彥看了眼她,“要他們不要動手?”
簡知木然坐著,搖搖頭。
如果這也算動手的話,那她小時候目睹的是什么?
她爸喝醉了輸了錢,酒瓶子砸,拳打腳踢,這些算什么?
那時候小小的她,也曾想過要去保護(hù)媽媽,結(jié)果,媽媽反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罵她都是因?yàn)樗艜ご颉?p>溫廷彥的手機(jī)響,是剛剛他帶來那些手下打來的。
他用的藍(lán)牙接的,整個車?yán)锒际撬窒碌穆曇簦簻乜?,已?jīng)辦妥了,現(xiàn)在就去公證處。
“好,辦好后把公證書帶我就行。”溫廷彥掛了電話,“辦好了,后續(xù)不會有問題了,你和奶奶不用害怕了?!?p>“謝謝。”簡知下意識禮貌而又疏離地說。
他微微彎了彎唇角,“跟我還說謝謝?這么客氣?”
簡知點(diǎn)點(diǎn)頭,“要的?!?p>“對了,你爸的賭債,聽你的,你說還,我就幫他了了。”他語氣輕松,好像在隨意打發(fā)誰一筆零花錢一樣。
“不用了?!彼龘u頭。
“真的不用?”如果不還,結(jié)果可能不太好。
“嗯。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他已經(jīng)成年幾十年了,二十年前就是這副德性,二十年后還沒改,也沒有什么幫的必要了,他的人生,他自己負(fù)責(zé)吧?!?p>“好?!?p>“我就在這下車吧,我打個車回家,你放我下來?!?p>“要不,我們一起和程程去養(yǎng)老院?”他忽道。
簡知笑著搖頭,“不了,我腿腳不好,不耽誤你們做慈善?!?p>至于駱雨程的志愿者,她想,溫廷彥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她倒是有點(diǎn)期待他知道真相后的反應(yīng)。
當(dāng)然,不是現(xiàn)在。
萬一現(xiàn)在他就知道了,攔著她不讓她走就麻煩了。
在她出去之前,她可不希望有任何不穩(wěn)定因素出現(xiàn)。
只有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