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按照她的計劃,一切都應(yīng)當(dāng)循序漸進(jìn),在她最有把握的時候再暴露心思,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般毫無準(zhǔn)備地暴露出來……
他沒有叫醒她一同來看焰火燈會,是不是因?yàn)橄訔壦?/p>
少女向來沉靜自若。
可是這一刻,她凝著謝觀瀾的背影,卻有鋪天蓋地的恐慌將她包圍。
他會怎么想她?
會視她為恥辱、為洪水猛獸嗎?
少女是在乎自尊和臉面的。
可惜謝觀瀾背對著她,夜色太濃,她看不見他的臉。
聞星落后退半步,因?yàn)榭謶?,裙裾搖曳出如水的漣漪。
穆知秋義正言辭道:“鎮(zhèn)北王府好心收留她,她卻不知好歹膽大妄為有悖倫理,覬覦不屬于她的東西,可見野心勃勃心性惡劣!我若是鎮(zhèn)北王府的當(dāng)家主母,此等女子,定當(dāng)杖責(zé)三十,將她不可告人的心思昭告天下,再將她攆出王府去!”
昏暗的樓梯口,聞星落臉白如紙。
她眼尾漫上濕紅,沒有勇氣去聽謝觀瀾的回答,飛快轉(zhuǎn)身逃離了這里。
焰火燈會還沒正式開始。
夜空沉黑如墨,橫跨天穹的銀河上散布著無數(shù)璀璨星子。
謝觀瀾淡淡瞥向穆知秋,忽然緩緩地笑了一下。
就在穆知秋想問他笑什么的時候,帶著薄繭的大掌陡然掐住她的脖頸。
“呃……”穆知秋艱難地發(fā)出斷音,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的青年。
謝觀瀾慢慢將她舉了起來。
他冷冷吐出四個字,“無稽之談?!?/p>
穆知秋瞳孔縮小。
“聞寧寧只是在午后睡了一覺,你所言種種,她根本沒做過。”謝觀瀾一字一頓,“某與她乃是兄妹,知她心性單純天真,絕不會做出逾矩之事。你妄加揣測,可見心思齷齪!”
少女的頸骨發(fā)出咯吱聲響。
穆知秋疼得快要窒息,生理性的眼淚順著面頰滾落,只能徒勞掙扎拼命捶打謝觀瀾的手。
恰在這時,焰火燈會正式開始,夜空上盛放出無數(shù)朵焰火。
隨著長街和酒樓上的百姓都仰起頭,謝觀瀾松開了手。
穆知秋跌坐在地,捂著脖頸劇烈咳嗽,窈窕豐腴的嬌軀好似秋風(fēng)中輕顫將謝的花。
當(dāng)時西廂的房門緊閉著,她的探子沒看見里面的具體情況。
但她在宴席上親眼看著聞星落吃了那盤煎魚,她的探子也親眼看見謝觀瀾走進(jìn)了那間西廂房,聞星落絕對不可能只是午睡一覺那么簡單。
謝觀瀾……在包庇聞星落。
他們在西廂房待了那么久,他們真的是清白的嗎?
穆知秋恐懼又復(fù)雜地望向謝觀瀾。
他是出于何種心理包庇聞星落?
是愛護(hù)幼妹不愿她名節(jié)受損,還是……
想起某種可能,穆知秋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可是,聞星落不過是個縣令之女,除了容色盛麗就沒有別的優(yōu)點(diǎn)了,她以那種身份寄居在鎮(zhèn)北王府,如果謝觀瀾當(dāng)真對她動心,那這段見不得光的感情只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穆知秋一直認(rèn)為,謝觀瀾是和她一樣聰明的人。
他們這種人,是不會自尋煩惱的。
穆知秋呼吸急促,理智促使她暫且把聞星落拋之腦后。
她如同歸順般跪坐在謝觀瀾腳邊,“京城里的那位,這些年本就忌憚鎮(zhèn)北王府擁兵自重,揣測指揮使大人有反意,您卻不肯避其鋒芒,反而誅殺杜廣弘全家。這次穆家赴任西南,乃是擔(dān)著天子耳目的任務(wù),為天子監(jiān)視鎮(zhèn)北王府在西南的一舉一動。只要指揮使大人肯與穆家聯(lián)姻,穆家愿意為您隱瞞一切,叫京城的手再也伸不進(jìn)蜀地,叫您刀劍所及的疆域,徹底化作銅墻鐵壁!”
她自幼聰慧,因?yàn)橛讜r隨穆尚明過過一段寒門苦日子的生活,所以性情也遠(yuǎn)比同齡姑娘成熟穩(wěn)重。
她沖謝觀瀾笑得嫵媚而富有野心,“若論般配,穆家和鎮(zhèn)北王府才是最般配的,小女與指揮使大人,才是天生一對?!?/p>
隨著焰火在夜穹上炸開,映亮了女人豐頰紅唇眼波含情的一張媚臉。
白皙的指尖,一寸寸滑過謝觀瀾的腿,勾勒出他戎馬多年練就的肌肉,像是某種無聲地邀請。
另一邊。
聞星落從頂部的觀景臺跑到五樓。
美人靠前聚集了不少觀看焰火的達(dá)官顯貴,她在嘈雜中尋了角落的位置,拂面的涼風(fēng)使她腦子清醒了不少。
她猜測,她今后大約是回不了鎮(zhèn)北王府了。
一道理直氣壯的聲音突然炸響,“好啊,聞小姐,你可把我害苦了!”
聞星落望去,是沈渝。
他今夜穿了一身緋衣,發(fā)束金簪腰扣玉帶,打扮的有些像謝觀瀾,卻遠(yuǎn)不及他淵亭山立風(fēng)姿奪人。
那張清秀昳麗的臉還算養(yǎng)眼,此刻氣呼呼的,瞧著很好騙。
聞星落道:“我害你什么了?”
“你在謝世子面前胡說八道栽贓陷害,還不算害我嗎?!縱使你吃心兒的醋,你也不該用這種法子吸引我的注意呀!我又沒說不娶你!”
聞星落低低笑出了聲。
她懨懨地坐到美人靠上,目光落在沈渝的唇上。
她實(shí)在想不起來,她非禮謝觀瀾的過程。
想必……親了他很久吧?
看了半晌,她突然沖沈渝招招手,“沈公子,你過來。”
沈渝戒備,“干……干嘛?”
聞星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自已的唇,“我想試試,和人親吻是怎樣的感覺。”
也許親過沈渝,她就能想起來午后發(fā)生的一切了呢?
沈渝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猛然瞪圓了眼睛。
他緊緊盯著聞星落,喉結(jié)不自覺地上下滾動。
雖然他早已心有所屬,但面前的少女實(shí)在美貌奪目,還是他父親親自為他挑選的少夫人……
鬼使神差的,沈渝忘了聞星落對他干的事,一步步緩緩靠近她。
頂樓,觀景臺。
“聯(lián)姻……”謝觀瀾似笑非笑,隨手撥弄了一下腰間的平安符,“是什么讓穆小姐認(rèn)為,某需要通過聯(lián)姻,才能和京城里的那位抗衡?”
穆知秋語塞。
她注視謝觀瀾,清楚地意識到,面前的青年從未將她這位京城來的官宦小姐,放在眼里過。
但是沒有關(guān)系。
世家大族,利益交換,這很正常。
她爬起來,踉蹌著倚靠在扶欄邊,在心里算計能讓謝觀瀾娶她的籌碼。
隨著焰火炸開,她的余光卻瞥見了樓下的美人靠。
聞星落慵懶地倚坐在美人靠上,裙裾在夜風(fēng)中揚(yáng)起如花,正仰起頭注視面前的沈渝。
隨著沈渝俯下身去,她甚至伸出一只手,溫柔地搭在他的肩頭。
看起來,就像是,親吻。
穆知秋忽然笑出了聲。
謝觀瀾瞥向她,穆知秋譏嘲,“指揮使大人的好妹妹,可真是……單純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