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因為快要入冬了,所以這一趟是這只商隊今年最后一次入南豐。
他們這支小商隊,和一個村子有長期穩(wěn)定的合作。
這個村子的游牧路線他們都很清楚,提前約好了這兩天在西行不到五十里的地方。
他們村子會在那里扎營過冬,商隊過去,正好趕得及在徹底入冬之前回南召。
秦風三人跟著這只商隊,就能找到南豐國的人。
“幾位貴人,你們也是運氣好,碰上咱了?!?/p>
“我跟你們說啊,這南豐國,你別看沒幾座山頭,但是地形啊,非常復雜!”
“冬天還好,要是到了春夏,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那草地能有半人高!走到哪兒瞧著都一樣,很容易迷路的!”
有了金子,熊成一行人非常熱情。
特別是熊成。
這一錠金子到手,可以說他們這一年都不用再往南豐跑了。
雖然剛才秦風走過來的時候,一個微笑差點把他嚇得麻爪了,但適應(yīng)之后,他只要離秦風遠點,談笑聲相當爽朗。
秦風獨自坐在馬車后面,偏頭沖椒夏問道:“我現(xiàn)在看起來真的很嚇人么?難道是因為我的白頭發(fā)?他們這里,是不是很少看見有年輕人是白頭發(fā)的?”
椒夏睜著一雙大眼睛,十分坦誠:“難道你現(xiàn)在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嚇人么?”
“我為什么會嚇人?”秦風不解:“我一直很和善啊,不管在這兒,還是在我的家鄉(xiāng)。別人又沒惹我,我為什么要發(fā)火?”
椒夏抿著唇看著他,沒有和樂正玉鏡他們那樣不敢繼續(xù)深究這個問題。
許久,她才蹙眉問道:“小子,你現(xiàn)在……還有人的情感么?”
椒夏其實并不想問這個問題。
因為她自己明明可以感覺到,秦風是有情感的。
可是她又覺得,她自己根本不懂什么是人的情感,無法來判定秦風到底還有沒有情感。
但,她總覺得,秦風明明還是那個秦風,但就是有什么地方和之前不一樣了。
“嗯?”
聽到椒夏這么問,秦風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轉(zhuǎn)過頭來盯著椒夏,不解道:“你為什么會這么問?”
“你難道沒有感覺么?”
見他反問,椒夏開始手舞足蹈地形容起來。
“我記得,你以前好像……沒有現(xiàn)在這么喜歡笑?!?/p>
“你以前也不是死板的人,也會笑,但是現(xiàn)在好像沒事的時候也會笑……”
“而且……笑起來沒有以前好看了。”
椒夏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現(xiàn)在的秦風的狀態(tài)。
她就是覺得,秦風確實有很多地方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現(xiàn)在的秦風,有時候甚至連她都覺得害怕。
其他人或許說不出來那是什么感覺,但椒夏覺得,他現(xiàn)在……越來越像神了。
而且有意無意的,為了讓自己還和人一樣,他有些表情和動作,都和以前不同。
比從前做得更加可以。
就像現(xiàn)在,秦風說自己還是很和善的,所以他總是可以讓自己保持著和善的笑容。
但他的氣場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逐漸和人的感覺脫離開了。
所以他這么說,反而像是在刻意模仿人一樣。
其他人只會覺得他更加可怕。
秦風嘴角的笑意漸漸平復,因為椒夏的他話,他揚起的嘴角慢慢地開始落下。
也是隨著他的嘴角落下,椒夏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其實一直是冰冷的。
他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情感,喜怒哀樂都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半點蹤影。
明明是活著的人,他的眼睛好像沒有了光彩,里面甚至都無法反射出影子。
哪怕椒夏本身沒有實體,但周圍的草地、馬車,在他眼里都看不到影子。
黑色,只有無邊無際的黑色。
椒夏盯著他那雙黑色的眼睛,自己的瞳孔也開始不知不覺間渙散起來。
她的身體閃爍了一下,隨后就聽到秦風喊她:“椒夏,閉眼?!?/p>
椒夏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大腦立刻就恢復了清明。
等她回過神來,已經(jīng)一陣后怕。
“剛才我……”
秦風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說得對,我現(xiàn)在確實不太對勁。”
秦風嘆了一口氣,語氣雖說有些悵然,可他的臉上仍舊看不到任何表情變化。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確實出了點問題?!?/p>
“明明我就是個人,但我卻時常在想,我要怎么樣才能和普通人一樣。”
“就好像……我要學著去做人一樣?!?/p>
椒夏的猜測沒錯,他的和善的笑容,模仿的就是祝星。
因為平日里祝星的樣子總讓人看起來比較安心。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太對勁,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其他人看到他時候的恐懼眼神。
但是在今天椒夏提醒他之前,他完全沒有這種自覺,只是感到疑惑。
然后,繼續(xù)更加賣力地模仿著身邊人的言行。
他在慢慢地丟掉自己,仿佛有一道陌生的靈魂,隨著他吸收的天道越多,就抽走他越多的情緒。
這并不是他想要的。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椒夏有些著急。
從前,她并不覺得沒了情緒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從神殿出來之前,她就是沒有情緒的。
后來在人間游走,她不僅覺得沒有情緒沒什么大不了,甚至還會想,人族就是因為有情感,所以才被拖累了。
看那些修行之人,不都是在努力地擺脫肉體凡胎的桎梏飛升么?
這種桎梏,一部分就來自人的情感。
但是現(xiàn)在,她不喜歡秦風也失去情感。
她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其中有兩根手指,是秦風在北苑鎮(zhèn)為她塑造出來的。
如果秦風沒有了情感,他應(yīng)該不會想到這些。
更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輕柔地撫摸她的腦袋。
而且她記得,秦風說過的,有人在另外一個世界等著他回家。
那里有他的愛人、他的家人、他的朋友。
若是沒有了情感,想必,那些等待著他的人一定會很傷心。
兩個人沉默了許久,椒夏都沒能幫他想出一個辦法來應(yīng)對。
見她緊咬著下嘴唇,秦風笑了笑。
“別多想,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