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太?”
楚慧呢喃了一聲,只覺得這一聲稱呼,更像是對她的諷刺。
她看向病房里的男人,那張精致的臉,早已有了再好的妝容也遮不住的細紋。
“人人都叫我‘李太太’,可那個人什么時候?qū)⑽耶?dāng)做‘太太’了。
是,這十年來,他扛起整個李家,現(xiàn)在就連我們楚家,也要沾他的光。
他溫柔體貼顧家,可他……除了那一次,就再沒碰過我。
陶小姐,你說在他心里,究竟誰才是他的‘李太太’?!?/p>
陶瑩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很清楚,她從沒跟他有過任何聯(lián)系。
她從沒想過要破壞他的家庭,更沒用去傷害過眼前這位女人。
她只知道,當(dāng)初他離開時,她追著出去,看見的是越來越遠的汽車尾燈,是那個男人頭也不回的絕情。
“李太太,你不用跟我說這些。
你們的婚姻,我沒興趣知道。
你今天叫我來,說他病得很重,想要最后看我一眼。
如果你不高興我來,那你不該告訴我。
我現(xiàn)在就走?!?/p>
陶瑩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離開。
她不打算在這里,聽他們的婚姻紀(jì)實。
不管他們婚姻如何,她只是個局外人。
她沒有義務(wù)去承擔(dān)那份額外的愧疚感。
十年了,她早就不是當(dāng)年那個赤腳在雪地里追車,求男人回來的傻子了。
她的真心,早就被丟了。
楚慧看著面前的女人,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李政霖真是個蠢貨,居然會將你這樣薄情寡義的女人,放在心里一輩子?!?/p>
陶瑩沒有因為楚慧的這一句謾罵生氣。
她早就說過,不想再和這些前塵往事再有任何牽扯。
她最后看了一眼病房里的人,在心底告訴自己,不管這個人怎樣,都和她沒有關(guān)系了。
他有妻子,有孩子,他們的人生軌跡,只是短暫的相交過,以后也只會漸行漸遠。
她抬頭看向楚慧。
后退一步,露出一抹商業(yè)的標(biāo)準(zhǔn)微笑,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李太太,非常感謝您對我們拍賣行的信任,也恭喜您成功拍下心儀的藏品?!?/p>
她從手包中拿出一張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我很期待能為您服務(wù)。
再見?!?/p>
陶瑩轉(zhuǎn)身就走,紅底高跟的華倫天奴在安靜的走廊上發(fā)出清脆響聲。
她挺直了脊背,那雙愈發(fā)通紅的眼眶,無人看見。
楚慧看著陶瑩的背影,最終她還是沒有忍住,對即將走進電梯的陶瑩開口。
“你就不想知道,當(dāng)初他為什么要跟你分開嗎!”
女人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上響起回聲。
陶瑩停住腳步。
她垂在身側(cè)的手稍稍緊了緊,沒有回頭。
她只是,垂眸看著自己的腳下,開口道。
“李太太,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當(dāng)初他為什么跟我分手,早就不重要了。
現(xiàn)在,你才是那個陪在他身邊最久的人。
你才是那個,會陪他走到最后的人!”
“可他希望那個人是你!”
楚慧終于堅持不住,歇斯底里的喊道。
“你以為我想去找你嗎!
你以為承認(rèn)自己的丈夫從沒愛過自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嗎!
你以為我沒有自尊的嗎!”
楚慧踉蹌兩步,身子晃了晃,眼看著就要站不住身子。
她扶著一旁的墻壁,再也沒有辦法維持分毫的體面。
“我也希望最后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
我也希望,我這十年的陪伴和付出能換來他一絲的真心!
可他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楚慧扶著墻壁,一點一點滑落下去。
她此時哪里還有半分“李太太”的體面,她不過是一個,從未得到過丈夫真心的可憐女人罷了。
她雙手捂住那張臉,淚水就那么從指縫滑落。
陶瑩從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人。
但此時,面對眼前這個脆弱痛苦的女人,陶瑩的心里,生出了幾分不該有的內(nèi)疚。
她走到楚慧跟前,蹲下身子,遞上一張紙巾。
她說不出“抱歉”,她自認(rèn)沒有做錯什么,但眼前這個女人的不幸,似乎確實跟她有關(guān)。
陶慧并沒有接過她遞來的紙巾。
她是驕傲的!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特別是陶瑩。
她深吸一口氣,抹去臉上的淚痕。
站起身來的時候,她又是那個楚家的掌上明珠,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氣。
她看著陶瑩,語氣里還帶著幾分顫抖,但已經(jīng)不見方才的哀戚。
“他快死了……
近一個月我已經(jīng)收到了數(shù)不盡的病危通知,簽了無數(shù)張搶救單。
我知道,他想再見你一面。
我沒有那么大度,做不到成全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
但他快死了……”
楚慧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哽咽,眼看著就要再次崩潰。
她轉(zhuǎn)過身去,半晌,情緒才稍稍平復(fù)一些。
“陶小姐,進去看看他吧。
我不知當(dāng)初他是如何跟你提的分手,但作為他的妻子,我知道,這些年,他從沒停止過愛你。
他要死了……
我總不能讓他帶著遺憾離開……
畢竟,我是真的愛他……”
楚慧最后看了一眼病房里的男人,離開了。
走廊里,只剩下陶瑩一個人。
她腦海里只剩下一個聲音:
【他快死了……】
是啊,人都要沒了,再糾纏那些情愛,還有什么意義……
他都要死了……
那個聲音,像是一塊巨石壓在陶瑩的心口,叫她喘不過氣來。
她大口呼吸,卻依舊憋悶得厲害。
隔著探視窗,里面的人全身插著管子,一張臉,大半都被呼吸面罩遮住,什么也瞧不見。
病床旁的機器不時閃著紅色燈光,在昏暗的房間里,叫人心慌。
方才有楚慧在,陶瑩還不覺得什么。
甚至根本沒意識到,這個男人,就要死了。
現(xiàn)在她站在這里,隔著一扇門窗,看著里面的男人,想著他隨時都有可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想著她永遠不可能再聽到關(guān)于他的消息。
她只覺得心口處傳來劇痛,像是一顆心臟被生生撕裂一般,疼得她直不起腰來。
她一只手撐著病房的門,彎著腰,不住的顫抖。
他才不到四十歲……
他們相識的時候,這個男人二十五歲,她十九歲。
如今,不過十來年的時間,他怎么就要死了呢!
那個在酒吧里,沖著她吐出一團青霧,說要她的人,怎么就要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