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
當李浩文聽到這兩個字,從那位當前正頗為自得的坐在由萬具遺骸所堆成的尸山之上,身著冷白道袍的青年如此自稱時,他的心中不由得發(fā)顫一瞬。
身為渡蒼山的衛(wèi)道人,李浩文當然也對所謂的“圣人”有所耳聞。
就如同辰平洲的修仙界會將登仙境修士稱之為真人一樣,在比天頂山的時代,甚至是比辰平洲的時代還要更加遙遠的無數(shù)歲月以前,仙上第二境界的修仙者,便會被世人尊稱為圣人。
可比起那座尸山之上,身著冷白道袍的青年自稱是圣人,更加為李浩文心驚的是,那青年竟然自稱為空山宗的初代登仙掌執(zhí),空渺真人燕云河。
燕祖。
此人對于空山宗的重要性不必多言,若不是在距今八萬年以前,空山宗出了個燕云河的話,那么如今的空山宗根本不可能會踏入五大宗門的行列當中。
甚至,如果說燕云河沒有開創(chuàng)空山注真解的話,那么沒有仙下九境完整修仙體系的空山宗,甚至連踏入頂尖修仙門派的資格都沒有。
面前這位身著冷白道袍的青年,就是空山宗的燕祖?
如今的李浩文,身為空山宗的清禪峰供奉長老,他當然知曉當年燕祖最后的結(jié)局。
那便是獨自一人處于位于空緣山上的禁地當中,坐化隕落。
當然,不排除如今的燕祖就像是曾經(jīng)的孔祖那般,轉(zhuǎn)世重修,再臨人間。
可是……
李浩文的視線瞧向那身著冷白道袍青年身下,令人膽寒的龐大尸山。
這些被他壓在身下的尸骸,難道都是他自已動手所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絕對不會是燕祖!
身為空山宗修士的李浩文,幾乎從拜入宗門的那一天起,便是聽著宗門的那三位登仙掌執(zhí),燕祖,謝祖和孔祖三位的事跡所長大的。
燕祖是何等偉岸光正的人物,怎會做出如此殘暴的舉動?
包括白錦夜的死狀也是。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疑點。
李浩文的視線,反復落在那身著冷白道袍的青年身下的龐大尸山。
他試圖辨別出那些遺骸身上所穿著的道袍都分別來自于哪個修仙門派,可那些遺骸身上的道袍,卻又令他感到無比陌生。
仿若那些遺骸,都不屬于當今的這個時代一般。
“……閣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浩文的聲音和語調(diào)十分克制,因為他很清楚,此時此刻正坐于尸山之上的那位身著冷白道袍的青年,擁有著能夠?qū)⒆砸严袷且恢晃浵佉话隳胨赖膶嵙Α?/p>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你可以尊稱我一聲圣人,或者是叫我一聲燕祖?!?/p>
那青年的臉上露出微笑:
“還是說,你敢不信我說的話?”
這位坐于尸山之上的青年,他的聲音從原本的玩味語氣,瞬間降至冰點:
“無禮?!?/p>
話音剛落,李浩文頓時便感到自已的氣海開始變得沸騰,經(jīng)脈中的真氣也全然開始不受控制,而他自已本身的心臟跳躍速度,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快。
由每息時間跳動兩下,變?yōu)槊肯r間跳動五下。
然后變成十下,二十下,五十下……
一千下!
“噗!”
鮮血從李浩文的口中吐出,與此同時,他的心臟也已經(jīng)徹底被炸成碎片,將他的左胸開出來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洞。
這位兩鬢斑白的中年男人狼狽的跪倒在地上,本命真氣不停的朝著他心臟部位涌動著,試著痊愈自身所受到的傷勢。
可那些淺灰色的本命真氣,卻無法接近他自已的心臟部位哪怕一絲一毫,仿若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所隔斷一般。
李浩文的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虛弱,盡管萬化境修士承受外傷的能力無比強悍,可他卻仍然能夠感覺到自已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
自已快要死了。
李浩文的心中升起這個念頭。
他先是掙扎著抬起頭來,朝著那座尸山之上的青年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腦袋和雙眼都開始變得越來越沉,朝著地面墜去。
被他剛剛丟在地面上的淵寂劍和宵華劍,進入了他的視線當中。
他回想起來了幾十年前,自已在淵華山上的場景。
師父手里端著一根竹制的魚竿,戴著一頂寬寬大大的草帽,穿著寬松的道袍坐在界幽淵旁邊垂釣。
而自已,則是坐在師父的旁邊,在心中默背著空山訣的竅門。
“師兄?!?/p>
李浩文睜開自已的眼睛,朝著自已身旁的那個雖一臉稚氣,但又十分正直的孩童方向望去。
“師兄,你說魏師伯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釣到魚啊?”
林心陽如此問道。
還沒有等李浩文回答林心陽的問題,一旁的魏冕便輕咳了兩聲:
“昨天晚上,你不是還吃了我釣的魚?”
“那哪里是師伯你釣的魚,師兄他都告訴我了,是你偷偷給他塞了幾枚靈石,讓他去外院買回來的!”
林心陽如此理直氣壯道,并且將視線再次落到李浩文的身上:
“師兄,你說是不是?”
還沒有等李浩文開口,魏冕十分深沉的聲音,便從一旁傳來:
“浩文?!?/p>
“徒兒在?!?/p>
“把淵寂劍和宵華劍都撿起來,上一邊兒扎馬步去,記得把劍端平?!?/p>
魏冕如此命令道。
“……是,師父?!?/p>
李浩文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來,朝著被自已和林師弟放在旁邊的那兩柄淵華山的峰劍方向走去……
......
“不允死?!?/p>
冷酷而又玩味的聲音,從李浩文的頭頂上方傳來。
而在這三個字落下之后,李浩文的生命流逝也戛然而止,并且他已然開始陷入幻覺,無比模糊的意識,也開始變得重新清晰了起來。
李浩文的視線,就落在剛剛被他所丟在地上的淵寂劍和宵華劍上。
他久久望著自已面前的那一黑一白兩柄長劍,眼前的景象,竟然與幾十年前他在淵華山上,跟林師弟一起陪著師父釣魚的場景開始重合起來。
然后,李浩文重新抬起頭來,朝著尸山之上的那位身著冷白色道袍的青年望去——
這,才是真正的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