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陸誠大大小小也參與了十多起。
其他案子更多。
拋開年紀,他也是一名老刑警了。
影視劇里的那種高智商變態(tài)殺人案,現(xiàn)實中其實很少遇到。
這起案子,又是似曾相識的刻意制造混亂現(xiàn)場。
再狡猾的狐貍也斗不過獵人,更何況,兇手還不如狐貍。
“第三,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點,”
陸誠的目光投向那微量藍色纖維的放大照片,
“這根纖維。技術(shù)隊判斷是衣物纖維,顏色是靛藍色。這種顏色,在機械廠的工作環(huán)境里,常見嗎?”
負責(zé)廠區(qū)排查的民警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
“常見啊,廠里很多工裝都是藍色的,不過深淺不一……”
“沒錯,”
陸誠接過話,
“但正因為常見,反而可能是個突破口。兇手穿著工裝作案,或者本身就是廠里人,利用工裝作為掩護,事后處理掉,這很合理?!?/p>
“但問題在于,他為什么要在現(xiàn)場刻意清理,卻獨獨在死者指甲里留下了這么一點?是清理時疏忽了?還是……這根纖維本身,就是他想要留下,或者無法完全清除的?”
他看向技術(shù)隊負責(zé)人:
“這根纖維的材質(zhì),能確定嗎?是普通棉布,還是混紡,或者有其他特殊成分?它的磨損程度、附著物,有沒有更詳細的分析?”
技術(shù)隊負責(zé)人趕緊翻看報告:
“材質(zhì)是常見的滌棉混紡,磨損程度中等,附著物……除了灰塵,好像還有一點極微量的……油污?對,類似機械潤滑油的那種?!?/p>
陸誠點點頭:
“我的建議是,偵查方向可以重點聚焦在機械廠內(nèi)部,尤其是昨晚案發(fā)時間段內(nèi)在崗、并且有機會接觸到倉庫區(qū)域的男性職工?!?/p>
“重點排查對象:第一,擁有或能接觸到靛藍色工裝,且工裝袖口、前胸等易被抓撓部位有近期破損或異常磨損的人員?!?/p>
“第二,其工作內(nèi)容需要頻繁接觸機械設(shè)備、身上容易沾染潤滑油的人員?!?/p>
“第三,性格內(nèi)向或平時存在某些心理問題,可能對死者王倩存在單方面臆想或積怨的人員?!?/p>
他頓了頓,補充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另外,仔細核實所有相關(guān)人員大前天九點半到十二點之間的不在場證明,不要只聽信口頭說法,想辦法尋找客觀證據(jù)印證。尤其是……那些表現(xiàn)得過于鎮(zhèn)定,或者主動提供不在場證明的人?!?/p>
一番抽絲剝繭、邏輯嚴密的分析下來,會議室里安靜得只剩下呼吸聲。
剛才還覺得迷霧重重的案子,被陸誠這么一梳理,方向瞬間清晰了。
有人能想到第一點,但想不到第二點。
想到第二點,卻想不到第三點。
陸誠把能發(fā)現(xiàn)的,都串聯(lián)起來了。
從搏斗痕跡的真假,到生物檢材缺失背后的心理,再到那根看似普通卻可能蘊含關(guān)鍵信息的藍色纖維……
每一個點都切中要害,把偵查范圍從大海撈針縮小到了廠內(nèi)特定人群的精準篩查。
其實大部分案件的推理都大同小異。
用略微裝逼的話說,陸警官都能閉著眼睛說出一番道道來。
技能【抽絲剝繭】白獲得的?
“我……我去!”
“陸警官,你這腦子是八核的吧?”
“一開口就是一股老刑偵味兒,一點違和感都沒有?!?/p>
歐陽雄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大拇指打著轉(zhuǎn)兒。
他的表情略顯得意。
這位破案大神是他去江海請來的,裝個小逼不過分吧?
一幫人昨天見識了陸誠的追蹤和審訊,今天又見識了他這種從細微處構(gòu)建邏輯鏈條的恐怖能力。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觀察力了,這是一種近乎直覺的、對犯罪心理和現(xiàn)場邏輯的深刻洞察。
他們刑偵支隊沒有一個年輕警察能做到的,老的也不行。
不是,差距這么大的嗎?
陸誠愣了一下,撓撓頭,在自已警隊發(fā)號施令慣了,這里是臨江。
他朝馬邦德笑笑道:“不好意思,馬隊,喧賓奪主了,還是你來布置任務(wù)吧?!?/p>
馬邦德一揮手,滿不在意。
他巴不得陸誠發(fā)號施令,自已費那腦細胞干嘛?
案子有了方向,他激動得站了起來:
“好!就按陸誠同志說的辦!立刻行動!重點排查機械廠內(nèi)部符合條件的人員!”
“技術(shù)隊,再對那根纖維做更精細的分析,看能不能找出品牌或者批次信息!排查組,核實不在場證明要細之又細,尤其是那些‘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方向既定,行動迅捷。
各行動組立刻撲向機械廠。
按照陸誠劃定的范圍,很快,一個名叫趙干的維修工浮出水面。
此人性格孤僻,平時就有些陰陽怪氣,曾因偷看女工洗澡被警告過。
他穿的正是靛藍色工裝,而且同事反映,他大前天上班時袖口好像就有個不太明顯的破口,今天卻換了一件。
舊工裝聲稱洗了還沒干。
他的工作需要經(jīng)常檢修設(shè)備,身上總有油污。
最關(guān)鍵的是,他提供的大前天九點半到十一點的不在場證明——在宿舍睡覺。
只有他同宿舍一個睡得比較死的工友模糊的證詞,缺乏強有力的客觀證據(jù)。
當警方秘密提取了他換下來還沒來得及洗的工裝。
從宿舍柜子里找到。
技術(shù)隊立刻在其袖口破損處內(nèi)側(cè),檢出了與死者指甲縫里那根纖維材質(zhì)、顏色、磨損程度及附著油污成分高度一致的纖維。
并且,在工裝前襟一個不起眼的位置,還發(fā)現(xiàn)了極微量、與現(xiàn)場地面塵土成分相似的顆粒。
面對這些幾乎錘死的物證,趙干俯首認罪。
他交代,自已長期對王倩有非分之想,昨晚見她獨自去倉庫,便尾隨其后,欲行不軌,遭遇激烈反抗后,惱羞成怒將其掐死。
為了偽裝現(xiàn)場,他故意弄亂物品,制造流竄作案的假象,并試圖清理自已留下的痕跡,但沒想到還是在死者指甲里留下了自已工裝的纖維。
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沒想到警方這么快就找上了門。
覺得自已有點天真。
案子就這么水靈靈的破了。
有人感覺到腦瓜子嗡嗡的,咋回事,為什么覺得這個案子挺簡單的???
破起來好順利的嗦。
“順利?那是因為陸警官來了才順利?!?/p>
“沒來之前,你腦子就跟機油糊住了一樣?!?/p>
哦,原來是這樣。
就像猜謎,沒揭曉謎底之前,哇,好難猜。
陸誠一揭曉謎底,哇,這么簡單,這不小兒科嘛!
命案破了,消息不脛而走。
這破案效率,這精準度,簡直像是在罪犯身上裝了GPS,還附贈了犯罪心理報告。
陸誠這位江海來的“特能抓”,成了大家討論的熱點話題。
不得了!
人來臨江的第一天,上午發(fā)生的金店搶劫案,下午就抓到了人。
命案也是一樣,上午參與進來,下午就抓到了兇手。
原本棘手的奸殺案,千頭萬緒的。
到了陸警官手里,難度大幅削弱了?
如此快的破案速度,少見。
或許,咱們這邊的案件,對于這位陸警官來說,太簡單了?
隨隨便便就破給了?
不行,增加難度,增加難度!
得找點硬骨頭給陸大神啃啃!
刑偵支隊翻箱倒柜,找一些疑難案件,讓陸大神掌掌眼。
很快,一起半年前的入室盜竊案被翻了出來,擺到了陸誠面前。
負責(zé)這個案子的一名刑警介紹起來都帶著點憋屈:
“陸警官,你看看這個,‘富貴花園’小區(qū),一戶人家被偷了,損失不小,現(xiàn)金、首飾加起來小十萬。當時我們鎖定了個嫌疑人,叫周斌,是個有前科的慣偷??蛇@家伙……媽的,案發(fā)時間他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卷宗里記錄得很清楚:
案發(fā)當天下午兩點到四點,周斌正在距離“富貴花園”十幾公里外的一家“兄弟臺球室”跟人打球,臺球室老板和好幾個球友都能作證,時間點卡得死死的。
而失主家確認的失竊時間,就在下午三點左右。
時間對不上,警方只能眼睜睜又把周斌給放了。
這案子就這么懸了下來。
“臺球室的監(jiān)控我們調(diào)了,確實看到他一直在那兒。人也排查了,沒找到同伙作案的證據(jù)?!?/p>
那位刑警攤攤手,
“這不在場證明,硬得跟王八殼似的,我們琢磨了半年,也沒找到破綻。陸警官,你給分析分析?”
不少人看向陸誠,想看看這位“破案神器”面對這種時間鎖死的案子,還能不能施展魔法。
無比期待加好奇。
陸誠沒說話,拿起卷宗快速翻閱,重點看了看臺球室監(jiān)控的截圖、老板和球友的證詞記錄,以及失主家的現(xiàn)場勘查報告和小區(qū)周邊監(jiān)控情況。
看了大概……也就五六分鐘?
他合上卷宗,抬起頭,問了第一個問題:
“臺球室那邊,核實過周斌具體是幾點到、幾點離開的嗎?精確到分鐘。”
那刑警回答:
“核實了,監(jiān)控顯示他一點五十分進的臺球室,四點零五分離開的。期間除了上廁所,沒離開過球桌范圍。上廁所時間很短,監(jiān)控也覆蓋了走廊,不可能跑出去作案?!?/p>
陸誠點點頭,又問:
“失主家小區(qū)門口的監(jiān)控,拍到可疑人員進出的時間范圍呢?”
“小區(qū)監(jiān)控顯示,一個戴著鴨舌帽和口罩、身形與周斌相似的可疑人員,是在下午兩點五十五分進入小區(qū),三點二十分離開的。這個時間窗口,周斌確實在臺球室,插翅也飛不過來?!?/p>
時間線似乎完美沖突,無懈可擊。
眾人都覺得,這案子估計陸誠也沒轍了。
畢竟,總不能憑空變出個分身來吧?
然而,陸誠卻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語氣平靜地拋出了一個關(guān)鍵問題:
“你們有沒有核對過,臺球室和‘富貴花園’小區(qū)所在的區(qū)域,用的時間是統(tǒng)一的嗎?或者說,臺球室的監(jiān)控時間,和小區(qū)監(jiān)控的時間,是否存在誤差?”
嗯?時間誤差?
這個問題一下子把大家都問懵了。
那刑警愣了一下:
“時間?都是聯(lián)網(wǎng)的吧?就算有誤差,也就一兩分鐘,不影響啊……”
“一兩分鐘確實不影響,”
陸誠打斷他,
“但如果誤差達到五到十分鐘呢?甚至更長呢?”
他拿起筆,在白板上畫了一條時間軸:
“假設(shè),臺球室的監(jiān)控時間比標準時間快了八分鐘。那么,監(jiān)控顯示周斌一點五十分到達,實際上他可能是一點四十二分到的。顯示他四點零五離開,實際上可能是三點五十七分離開?!?/p>
他又在時間軸上標出小區(qū)監(jiān)控拍到的可疑人員時間:
“可疑人員兩點五十五進,三點二十出。這是小區(qū)監(jiān)控的時間,我們假設(shè)它是準確的?!?/p>
陸誠在兩個時間軸之間畫了一條連接線:
“那么,換算之后,周斌實際在臺球室的時間,可能就是下午一點四十二分到三點五十七分。而可疑人員活動時間是兩點五十五到三點二十??矗瑫r間重疊了!”
他看向技術(shù)隊的同事:
“立刻去核實!重點核查那家‘兄弟臺球室’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時間,與北京時間或運營商標準時間是否存在固定偏差!”
“還有,查一下周斌當天使用的交通工具,以及從臺球室到‘富貴花園’小區(qū)的實際最快通行時間。”
時間同步??!
深吸口氣。
這個思考分析的角度,確實刁鉆,想不到,根本想不到。
突破口竟然在“時間同步”上。
學(xué)到了!
技術(shù)隊的人立刻行動起來。
這種核查并不復(fù)雜,很快結(jié)果就反饋回來了——
“查到了!‘兄弟臺球室’那個監(jiān)控主機的時間設(shè)置,比標準時間快了整整九分鐘!!”
技術(shù)員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
同時,另一路偵查員也匯報:
“查了周斌當天的行車記錄儀,他開的是一輛二手破車,但記錄儀沒壞,和查了主要路口的公共監(jiān)控,從臺球室到‘富貴花園’小區(qū),在不堵車的情況下,他開車最快只需要……十二分鐘!”
會議室內(nèi)瞬間鴉雀無聲,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快了九分鐘!
通行時間十二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