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市區(qū)。
霓虹燈將夜空燒灼成一片虛假的白晝,
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從每一扇敞開的門里噴涌而出,
與游客的喧嘩、攬客者的嗲聲交織成一片欲望的交響。
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香水、酒精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大麻氣味。
李湛隨著人潮緩慢移動,像一截沉默的浮木。
他的目光掠過那些站在酒吧門口,穿著極致性感、妝容艷麗復雜的“女孩”們,
她們扭動著腰肢,
向過往的男性拋著媚眼,眼神卻在霓虹閃爍間流露出程式化的空洞。
這極致的喧囂與奢靡,與他記憶中水寨的死寂潮濕形成了尖銳的對比,
非但沒有讓他融入,反而在他周圍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墻。
他努力捕捉著那一絲隱約的熟悉感,
試圖從這片燈紅酒綠中打撈起屬于“過去自已”的碎片。
就在這時,
他的腳步微微一頓。
就在這片金碧輝煌的街景中,
一家酒吧如同一個被遺忘的傷疤,突兀地鑲嵌在那里。
它的門面殘破不堪,
巨大的落地窗只剩下扭曲的金屬框架和參差不齊的玻璃碴子,像是巨獸啃噬后的殘骸
墻體上,幾個清晰的、邊緣爆裂的彈孔觸目驚心,
更刺眼的是一塊巨大的焦黑痕跡和坍塌的墻體,暗示著更重型火力的洗禮。
這家酒吧顯然是遭受到了猛烈的熱武器襲擊。
襲擊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現場依舊用黃色的警戒帶潦草地圍著,與周圍流光溢彩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幾個穿著黑色緊身T恤、眼神銳利的男人散落在周圍,
看似隨意地倚靠著或抽煙,
但他們的站姿和掃視人群的目光,明確無誤地表明著監(jiān)視者的身份。
然而,最刺穿李湛神經的,
是那塊被砸得只剩一半、卻依舊頑固掛在扭曲門楣上的招牌——「暹羅明珠」。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記憶碎片如同高壓電流,瞬間擊穿意識的屏障,猛烈炸開!
碎片一:
一間頂樓辦公室里,一個疲憊的聲音,
“辛苦了,老周?!?/p>
一個面容沉穩(wěn)堅毅、眼神銳利如鷹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他面前。
“但是…我心里這根刺,還是拔不掉。
林家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心慌...”
「林家」!
這兩個字連同老周那張關切而凝重的面孔,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他的記憶里。
碎片二:
刺耳的剎車聲!一輛黑色的越野車猛地停在他面前。
老周從駕駛座探出頭,對他焦急地嘶吼,
“阿湛!分開走!”
另一個身材異??喔叽蟆⑷缤F塔般的身影從副駕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決絕,隨即重重關上車門。
引擎咆哮,越野車如同脫韁的野馬,
瘋狂地沖向另一個方向,義無反顧地吸引了大部分追兵的火力。
碎片三:
昏暗的河邊,六目那憨厚的、甚至帶著一絲歉然的笑容,在月光下清晰得令人心碎。
“湛哥…我家里…就拜托您了?!?/p>
緊接著是汽車引擎瘋狂的咆哮聲,以及遠處傳來的、吞噬一切的劇烈爆炸轟鳴!
“呃啊——!”
劇烈的頭痛如同被一柄鐵錘狠狠砸中太陽穴,讓李湛眼前猛地一黑,
眼前的繁華街景開始扭曲、旋轉...
這次的記憶碎片太過于真實——
不再是模糊的聲音和影子,
而是帶著具體面孔、具體名字和具體仇恨的碎片!
老周的臉、大牛的眼神、六目的笑容、引擎的咆哮、爆炸的火光…
還有那個帶來無盡麻煩與仇恨的名字——林家!
所有的信息交織在一起,幾乎要撕裂他的靈魂。
李湛死死咬住牙關,
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哼,猛地低下頭,
用盡最后一絲意志力控制住幾乎要軟倒的身體。
他不敢再看那片廢墟,不敢再停留哪怕一秒,
腳步虛浮地、幾乎是靠著本能跟著人流向前涌動...
他不能在這里倒下,不能引起那些監(jiān)視者的絲毫注意。
拐過街角,將那片殘骸和監(jiān)視的目光甩在身后,李湛緊繃的意志瞬間斷裂。
他抱著仿佛要炸開的頭顱,
踉蹌著、幾乎是跌撞著沖進了主街旁一條相對昏暗、堆放著垃圾桶和廢棄物的后巷。
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與主街的香氛形成尖銳的對比。
他靠在一個冰冷的、滿是油污的鐵皮垃圾桶上,
大口喘息,額頭上全是冷汗,視覺和聽覺都因劇痛而變得模糊不清。
——
與此同時,
在這條后巷更深處,遠離主街喧囂光污染的地方,一場令人作嘔的逼迫正在上演。
“蕓娜,別給臉不要臉?!?/p>
一個穿著花哨絲綢襯衫、脖頸上掛著粗金鏈的男人陰惻惻地開口。
他是這家“幻影秀場”的演出經理,頌恩。
身后站著兩名膀大腰圓、抱著胳膊的保鏢,如同兩堵墻,堵住了去路。
而被他們堵在墻角里的,正是蕓娜和她的弟弟小善。
蕓娜,約莫二十七八歲,
即使在后巷昏暗的光線下,也難掩其驚人的成熟風韻。
她穿著一身綴滿亮片的演出服,勾勒出凹凸有致、性感火辣的曲線。
此刻,她像一只護崽的母豹,將弟弟死死擋在身后,
那張嫵媚動人的臉上,此刻布滿寒霜和極力壓抑的憤怒。
“頌恩經理,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p>
蕓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語氣卻異常堅決,
“小善不會去陪任何客人喝酒,更不會去參加什么私人派對。
我們只跳舞!”
“只跳舞?”
頌恩嗤笑一聲,油膩的目光在蕓娜高聳的胸脯和纖細的腰肢上流連,
又掃向她身后那個身影,
“蕓娜,你這套說辭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在這條街上,光跳舞能掙幾個錢?
你看看小善…”
他的目光轉向被蕓娜護住的少年。
小善大約十五六歲,身形纖細,穿著略顯寬大的練習服,
卻依舊能看出正在發(fā)育的、介于少年與少女之間的獨特骨架。
他的臉龐清秀絕倫,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尤其那雙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挑,
此刻卻盛滿了驚恐和無助,長長的睫毛不住顫抖。
他下意識地往姐姐身后縮了縮,這個動作更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脆弱感。
“…...這張臉,這身段,不多加利用,簡直是暴殄天物!”
頌恩的語氣帶著貪婪,
“巴頌先生就喜歡他這款,還沒完全熟透,帶著點青澀勁兒。
陪好了,賞錢夠你們跳一個月舞!”
“你休想!”
蕓娜厲聲打斷他,胸脯因激動而起伏,
“誰敢動小善,我就跟誰拼命!”
“拼命?”
頌恩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臉色猛地一沉,對保鏢使了個眼色,
“給我把那個小崽子拉過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
一名保鏢獰笑著上前,粗壯的手臂直接越過蕓娜,抓向小善的胳膊。
“不要!放開我!”
小善發(fā)出驚恐的尖叫,
聲音清亮,帶著少年特有的音質,卻又比一般少年更為柔和。
蕓娜瘋了一樣去推搡那個保鏢,用指甲去抓撓...
但她一個女人的力氣如何能與專業(yè)的打手抗衡?
她被另一個保鏢粗暴地推開,踉蹌著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痛得悶哼一聲。
“姐姐!”
小善哭喊著,眼看就要被保鏢從蕓娜身后強行拖拽出來。
他奮力掙扎,寬大的練習服領口被扯得歪斜,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鎖骨和一片細膩的肌膚,
那混合著少年清韌與初現女性柔美的特質,在掙扎中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頌恩看著這場景,臉上露出得意的、勝券在握的殘忍笑容。
而這一切的喧囂、哭喊、掙扎與獰笑,
都清晰地傳入了不遠處,正靠在垃圾桶上,被頭痛和記憶折磨得意識模糊的李湛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