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峰哥,怎么樣?”
我點頭:“好喝,這是怎么做的?感覺比我以前喝過的好喝多了?!?/p>
聽我夸贊,小陽笑道:“就是普通做法,不過我比較注重水量和火候,大火收水,小火慢熬,時間長了才能熬出那種粥獨有的膠質(zhì)感。”
我三下五除二喝完,起身又去舀了一碗。
就是普通小米粥,什么配料都沒加,但確實好喝,一碗下去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峰哥,還有咸菜,我剛腌好的,給你拿點兒?!?/p>
很快小陽端來了一小盤兒他自己做的紅白蘿卜塊兒,我嘗了一口,微甜微酸脆脆的,很好吃。
粥和咸菜都吃完了,我笑道:“越是簡單的東西越不容易做,你有這手藝就算不做這行,開個早餐店也能掙大錢?!?/p>
“峰哥,我感覺很孤獨?!?/p>
我放下筷子道:“你還不到二十歲,路還很長,未來會認識很多新朋友,你感到孤獨是因為你一個人住在這陌生城市,又在短時間內(nèi)失去了父母親人導致的?!?/p>
“峰哥,你自小沒有父母,你沒有過這種孤獨的感覺嗎?”
我想了想,點頭:“有,我們那兒一下大雪,晚上經(jīng)常停電,我小時候??s在被窩里不敢露頭,我害怕,后來大了點兒,懂事了,我才知道我的家庭情況跟別人不一樣?!?/p>
“那他們會不會背地里說你,嘲笑你?”小陽看著我問。
我搖頭:“可能會吧,但那種嘲笑是孩子們之間沒有惡意的嘲笑,真正在背后說三道四陰陽怪氣的,還是自家親戚?!?/p>
“自家親戚說三道四?峰哥,那不能吧?”
“怎么不能?”我望著他道:“我告訴你,親是親密的意思,戚是外戚的意思,親戚的意思就是看起來親密的外人!他們擔心你過的不好,因為怕丟自己面子,他們又擔心你過的很好,還是怕丟自己面子?!?/p>
“過去古人言,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哪有親戚什么事兒?如果父母不能依靠,那只能靠自己?!?/p>
小陽沉思片刻,道:“峰哥,我前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很是奇怪?!?/p>
“什么夢?我是解夢大師,說出來,我給你解解?!?/p>
“就是....就是夢中的天空是紅色的,我到了一個村子里,連地上的草都是紅色的,跟血一樣,周圍有很多虛幻的人影,那些人影想抓住我,是貓幫了我?!?/p>
“貓??”我疑惑問。
小陽點頭,指著地上籠子說:“就是小萱姐的這只黑貓,我在夢中跟在貓后頭走,貓走過的地方,那些紅色的草會自動分開一條路,貓一叫,周圍那些虛幻的人影全都躲的遠遠的,我在一條紅色小河旁見到了我父母和舅舅,他們面無表情,都不說話....”
說到這里,小陽雙眼紅了,我看到有淚水在他眼眶里打轉。
“我一直嘗試跟他們說話,但他們不理我,我媽轉頭的時候,我看到她腦袋后面有個黑窟窿,白花花的腦子都露出來了....”
“峰哥,我應該是太想他們了所以才會夢到,但我不知道為什么他們不和我說話?!?/p>
我道:“你這個夢有兩種解法,一種是古代迷信的解法,一種是現(xiàn)代科學的解法,你想聽哪種?”
“峰哥,我都想聽聽。”
我點頭:“現(xiàn)代科學的解法,夢中的沉默是做夢者自身的防御機制,逝者如果在夢中開口說話,可能會引發(fā)做夢者更深層的心理波動,會加劇做夢者的悲傷情緒,身體的潛意識為了保護自己,所以不讓死者在夢中說話?!?/p>
“至于古代迷信的解法.....你父母和舅舅屬于橫死,死后不入輪回,是要做孤魂野鬼的,你夢中的紅色村子就是野鬼村,野鬼村在野狗嶺和金雞山的后面,你夢中那些虛幻的人影,都是在過野狗嶺和金雞山時失去了肢體,只能化成亡靈,四處飄散,它們想靠近你是因為想借你的身體,這樣它們就有了第二次過金雞山野狗嶺的機會?!?/p>
“峰哥,金雞山和野狗嶺又是什么?”
“是孤魂野鬼去往輪回路上必經(jīng)的關卡,金雞山上有很多尖嘴利喙的大公雞,它們會撕碎孤魂野鬼的身體,過去很多地方有個習俗,死者入殮前,胸口放一個碟子,碟子中放滿五谷雜糧,這樣做就是為了能過金雞山,民間傳說公雞一叫,鬼就得跑了,這就和輪回路上的金雞山有關。至于野狗嶺也差不多,傳說愛吃狗肉的人,死后若沒人幫助,野狗嶺絕對過不了?!?/p>
“你父母和舅舅過了這兩關了,是好事兒,在往前就是迷魂殿,酆都城,供養(yǎng)閣,鬼界堡,蓮花臺,忘川河,奈何橋,還魂崖,它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趕啊?!?/p>
“ 所謂陰陽有別,生死難語,神鬼不語,護庇后人,夜夢鬼神言,凡言皆兇兆。他們是為了保護你不受影響,他們就算做孤魂野鬼了,也還深愛著你。”
小陽趴在桌子上泣不成聲,淚水一滴滴落入了他面前還剩半碗的小米粥中。
他要是個女的,我就過去抱入懷中安慰了。
但他畢竟是男的,這三根半夜,兩個男的共處一室,又摟又抱抱的成何體統(tǒng)。
“行了,別哭了,像個爺們一樣,振作起來,別老是憂郁發(fā)愁,抽一根兒。”
小陽抹去臉上淚水,接了煙望著我道:“峰哥,我還算個爺們嘛?我這幾天胡子好像都不怎么長了?!彼f完摸了摸自己下巴。
我道:“能下定大決心去做某一件事兒的都算爺們,以后不長胡子倒省了打理了,白白凈凈的也挺好?!?/p>
小陽雙目通紅,臉上強行擠出了一絲笑容道:“峰哥,你在道上的外號到底是叫神眼峰還是散土王?我覺得散土王的外號更好聽?!?/p>
我稍微一楞,罵道:“當然是神眼峰了!媽的,散土王不好聽!一聽就像個跑腿打雜的,那是早年別人瞎起的,我如今是什么身份?我是項把頭!道上和我同齡的人哪個有我的輩分高?哪個比我技術強?我是王瓶子一脈的嫡系傳人!我還會去散土?開玩笑?!?/p>
小陽單手撐著下巴,看著我笑道:“峰哥,你教了我那么多東西,算是我半個師傅,那我算不算是王瓶子一脈半個嫡系傳人?”
我想了想,回答說:“勉強算吧,以后獨立做事,碰到麻煩了我允許你報我的名號,好使?!?/p>
“峰哥你叫神眼峰,把頭叫銀狐,我以后行走江湖也想有個外號,你能不能幫我起一個?”
看著眼前小陽干干凈凈的那張臉,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了田三久。
于是我說:“你的目標是報仇,是審判那些害死你親人的野路子,在加上反正你以后也不長胡子了,干脆就叫玉面判官吧。”
小陽反復念叨了幾句,開口道:“不錯峰哥,我喜歡這個外號,就像為我量身定制的,很適合我?!?/p>
我笑著起身,抽開椅子,沖前拱手道:“那正式認識下,北派,神眼峰。”
他也起身,挪開椅子,沖我拱手笑道:“玉面判官,劉俊陽。”
我兩相視一笑。
不料下一秒,我突然感覺肚子有點兒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