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夜里回到房里,沒了自家孫兒的蠱惑人心的臉,又想到早些年在京城受到的冷眼,姜氏還是忍不住念叨了起來。
“老頭子,這京城可都是些達官貴人,咱們家過去……”
那不是等著被人瞧不上嗎?
多憋屈??!
起碼在縣城里頭,她們家可是頂個兒厲害的,連縣令夫人等閑也要給個好臉呢!
雖然她是舍不得寶貝孫子,但離開這里,姜氏心下也不禁惴惴。
“你懂什么!老大兩口子身下就這一個兒子,咱們兩個要是不過去,礙著孝道老大也走不了,這幾日的還好說,離得久了,便是親父母感情也得淡上幾分?!?
“別忘了,老大日后還得要阿景養(yǎng)老呢!”
當然更重要的是,老大去不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兒媳婦得去啊!
真以為官場真那么好混,孫子一個人勢單力薄的,堂兄那兒又眼見要致仕了,能給幾分助力還不好說。
得有兒媳婦這個頂尖兒聰明人看著,他才放心。
當然這話,跟老婆子也說不明白。林老爺干脆就沒多嘴。
自家媳婦自個兒清楚地很,光上頭這一條,就夠自家夫人想通了。
果然,提到兒子以后,姜氏果斷沒有聲兒了。修遠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哪里能不疼。
只是嘴里還是忍不住念叨:
“唉!要是老大媳婦當初能再多生個多好啊!還能跟阿景有個伴兒?!?
獨一個,總歸單地很。
“要是能跟咱們阿景一樣考個探花那就更好了?!?
老婆子這夢做得可真是美。
一旁的林老爺忍不住嘴角一抽。
“可得了吧,咱家有阿景一個就已經(jīng)是祖墳冒青煙兒了,還想啥呢?”
真當堂堂探花郎,還是十七歲的探花郎是那么好考的。
何況婦人家懷孕生子那可是實打?qū)嵉墓黹T關(guān),兒媳婦那身子骨兒,萬一出個啥事兒,豈不要雞飛蛋打。
在林老爺看來,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與其抱著不必要的奢望,為了一個資質(zhì)未知的孫兒叫兒媳婦冒險。還不如好生培養(yǎng)阿景這個現(xiàn)成的好根苗。
自家孫兒這資質(zhì)確實極佳不錯,但天下之大,天才何其之多。他早時候走南闖北這么些年也不是沒見到聰明的。
阿景這樣的,委實不算太稀奇。
當然聰明到兒媳婦這樣,那可太稀奇了。
可以說,自家孫兒能有今天,兒媳婦這些年的教導起碼得占了一大半兒都多。
在林老爺看來,孫兒的資質(zhì),加上兒媳婦的教導,兩相結(jié)合,才最是保險。
為了一個沒影兒的孫子,真不值當。
也不看看他是缺孫子的人嗎?
老二老三底下多少孫兒,一個賽一個的愣頭瓜子,論容貌論頭腦連阿景的一星半點兒都比不上,平日里帶過來他都不稀得多看一眼。
想著方才看到的,一身石青官服,玉環(huán)綬帶,愈發(fā)顯出十二分清俊雅致模樣的寶貝孫子,林老爺這才笑瞇瞇地閉上眼睛。
這才是他的好大孫??!
也不知做了啥美夢,就連睡著時,老爺子嘴角都是帶著笑的。
同一個夜里,同樣說閑話的還有安寧兩口子。
瞅著身側(cè)面容依舊淡定,好像剛才說打算將手里生意全部轉(zhuǎn)出去的不是這人似的,安寧難得有些稀奇。趴在某人肩側(cè),美目流轉(zhuǎn)間,一雙含笑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著來人:
“這么些家業(yè),夫君你就當真舍得?”
要知道不同于讀書上的麻爪,自家夫君這人在商業(yè)上還是蠻有天賦的。更是自小耳濡目染的人情練達,起碼在對方接手生意這十來年,林家原有的資產(chǎn)起碼擴大了一倍不止。
當然最重要的是,安寧看得出,對方對這些是真的有興趣,甚至野心在的。
這會兒居然這么輕易就放下了!
“這有什么!”
熟練地調(diào)整下肩側(cè),讓懷中人枕的更舒服些,林修遠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見自家媳婦兒笑吟吟地看過來,面上這才不覺帶出少許笑意:
“阿景如今已經(jīng)是翰林,最是清貴不過,有我這做商戶的爹已經(jīng)給咱們兒子拖后腿,要是在拋頭露面給人談生意,豈不叫阿景面上更不好看?!?
甚至一個不好,還會影響仕途。
正因為作為商人,林修遠才更明白時人對商戶人家的輕鄙,尤其是那些讀書人。
何況他也不是做虧本買賣的人,這些生意是要交給兩個庶弟甚至族人不錯,但也不可能是無償,最多算是買賣。
更甚者,這些人只是管著而已,真正的地契房契,甚至所有權(quán)還在他自己手上。
這些人每年還要給自家送上一大半分成。
有了這些,加上這些年攢下的家底兒,相信即便在京城,也已經(jīng)足夠保證自家夫人兒子日后生活質(zhì)量,包括日常那些小愛好。
至于兩個弟弟會不會搗鬼,這點兒林修遠更不會擔憂了。
不說他這些年生意不是白做的,官商之間,永遠是官字在前。只要兩個弟弟不傻,就不可能平白作假得罪人,失了京里的靠山。
甚至為了拉拔關(guān)系,送的東西只會多不會少。
就像之前,自家不還每年給堂伯那里送上一大筆銀錢嗎?
可以說今天這一出看似突然起意,但實際上早在阿景進京趕考,甚至取中解元后,林修遠就已經(jīng)方方面面想的清清楚楚。
尤其自家夫人,兒子自己知道,那些小愛好都是慣會燒錢的,林修遠更要籌劃得當。
話雖如此,等一家人徹底收拾好,跟一眾親人告別踏上前去京城的船只后,已經(jīng)是大半月后。
京中有林家堂伯的幫襯,房子早早已經(jīng)買好,是一座兩進的小院兒。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城雖不算大,一家五口住著卻也還算寬敞。
知曉自家夫人(娘親)的愛好,小院布置頗為清雅,庭院還種著幾棵梔子樹。
因著這所院子本就是一位致仕老翰林居所,周遭也都是官宦人家,偶爾相處也算愉快。
唯一的不好:
看著眼前依舊空蕩蕩的座位,安寧忍不住有些無語。
本以為翰林院算是清閑,沒想到阿景才剛?cè)肼殻兔Τ蛇@樣。
倒是一旁的林老爺樂呵呵地,美得不行:
“咱們阿景這是受陛下看中呢!這叫啥,天子近臣,旁人想還得不來呢!”
在林老爺看來,經(jīng)常被陛下留下伴駕,那可是大好事兒,是受看重的表現(xiàn)。
“還是阿景才華高,這才入了陛下的眼!”
安寧:“………”
雖然但是,難道不是因為臉嗎?
也是近來見識到自家兒子伴駕的次數(shù),安寧才想明白,兒子早前的狀元到底是怎么沒的。
無他,這世界終歸是顏狗的世界。
當今圣人更是,估摸著除了當初那位狀元確實頗有實才外。真正讓龍椅上那位舍棄大三元美譽的,恐怕就是前頭三甲,容貌過于平凡,在那位眼里都配不得探花郎的美譽。
哪怕沒有接觸過,但憑著偶爾從兒子口中得到的只言片語,就已經(jīng)足夠安寧推測出這位陛下的性子。
這時候安寧不由有些慶幸,還好當今今年尚不過而立。膝下更沒有適齡的公主。
要不然,憑著自家兒子近日被傳召的頻率,她還真怕,上頭這位一不留神兒亂點鴛鴦譜。
駙馬這位置,聽起來好聽,有多憋屈怕是只有自個兒知曉。
還好還好。
可惜,安寧這股子慶幸并沒有持續(xù)多久,一日,一眾身著內(nèi)侍服的小黃門兒便敲響了林家的大門,而為首之人手上拿的正是明晃晃,再明顯不過的圣旨。
安寧:“……”
就……突然有些不祥的預(y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