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目前為止追根究底并不重要,其后帶來的影響才是重中之重。
袁大將軍不但未逝,據(jù)消息稱,人反倒還因禍得福,比之早前更為康健了許多。
試問這位袁公子記仇嗎?
那是自然,尤其還是偷家之仇。總之,如安寧之前所想一般,雙方再一次陷入對峙狀態(tài)。雖礙于身后還存有強(qiáng)敵,外加諸子內(nèi)斗。暫時無大規(guī)模的武力沖突,但今日我掠你一城,明兒我搶你一地,諸如此類也是層出不窮。
發(fā)展自身的同時,安寧特意圍觀了一波。
只能說不愧是橫跨三州之地,如今勢力最為強(qiáng)盛的大軍閥。許是歷經(jīng)生死敗局,褪去了之前的清傲,兩方之間,還是袁公子占據(jù)優(yōu)勢的多上一些。
當(dāng)然,作為一大梟雄,曹營這邊也不虛,奇謀頻出,一時間倒也僵持了下來。
就在兩方折騰的熱火朝天,這一年春,伴隨著司棋幾人肉眼可見的緊張,清晨時分,一聲響亮的啼哭聲,冀北之地下一任繼承人終于露出了小腦袋。
一直到裹著粉藍(lán)色襁褓的小女郎被抱出,后知后覺,除去一些眼明心亮的,不少人,尤其是近來在外的人才覺出了不妥。
啊,不是,主公有孩子了!
好像也是,怪不得之前總覺得主公身形有些怪怪的。可能因著安寧神態(tài)太過自然,一應(yīng)行事與早前無異,外加冬日里衣著本就厚實些,潛意識之下,這才叫人忽視了。
也是,就問誰能想到一個懷孕了七八個月,甚至臨產(chǎn)前的孕婦都能每日瀟瀟灑灑練上好大半個時辰的劍術(shù)啊!
別說城里偶爾悄悄藏著的細(xì)作了,連有些屬下都懵了。
不過想想自家主公的武力值……
嗯,只能說,不愧是吾主啊!
不過總的來說,這種時候,主公有了親生血脈終究是好事兒,底下人心下總算安定了一些。
尤其是看見一月后,依舊神采奕奕,照常習(xí)武處理公務(wù),與早前并無不同的自家主公……
眾人愈發(fā)松了口氣。
他們這些人,大多從之前的偏僻小縣追隨至今,如今眼看形勢明朗,說實在的,包括馮遠(yuǎn)馮將軍在內(nèi),大家伙兒誰也不愿意出變故。
尤其在場所有人都清楚,有能力壓服眾部,于軍隊甚至百姓中真正有威望的究竟是誰!
總之,許是自家主公表現(xiàn)的過于尋常,短暫的怔愣過后,大家伙兒很快恢復(fù)如常。
“阿玥,就叫她沈玥吧!”
處理公文的間隙,安寧隨手撈過一旁的小老虎,一下又一下逗著不遠(yuǎn)處瞪著圓溜溜大眼睛,似是在尋什么的小家伙!
隨后一錘定音道:
“玥者,神珠也!”一旁郭某人小心翼翼將這孩子揮出的小手放回襁褓,一邊搖扇一邊神色愉悅道:
“吾觀這孩子天庭飽滿,手腳有力,日后鐵定同主公您一般,文武雙全?!?/p>
目光在對方略顯清瘦的身上頓了一眼,安寧難得沉默了一瞬:
“等玥兒再年長些,她的武課由我親自負(fù)責(zé)。”
雖然不是很懂,襁褓中,小家伙還是下意識眨巴了下眼睛。一雙與安寧格外相似的鳳眼格外瑩亮。
嗯,這么積極,以后鐵定是個練武的好苗子了!
輕輕在小家伙臉上輕戳了兩下,安寧兀自愉悅道。
還聽不懂話的小阿玥:“……”
雖然新出生的小家伙很是好玩兒,但依舊未能阻攔自家親生阿母的步伐。
不同于早前幾郡,大多地勢略偏,加上早前大規(guī)模的疫癥,士族影響力并不算大。如今這里,等她的政策徹底實施下去,光是偶爾出門時遇上的殺手刺客,都不止一波。
干脆利落將人解決,安寧也不客氣,查出是誰后,不論哪個,直接下獄,抄家一條龍。
正好有借口收拾完人,還能趁勢分一波田地莊園。
至于部曲,絕對的武力值面前,又能起幾分作用。聯(lián)合起來搞事情。那正好,她這些年無論手下投來的,還是自已培養(yǎng)的,正愁沒地方用呢!
總之,無論多隱秘,只要動手的,就絕對沒有被逃出的機(jī)會。還能打著大義消滅你。
幾次三番下來,安寧本人倒是沒什么,早前一眾世家反倒七零八落。
偏偏,安寧,這位冀州之主也不是所有世家之人也不提拔,真正有才,且格外識時務(wù)的,乘風(fēng)而起也只是時間問題。
用行動證明了,只要有利可圖,世上沒有真正的鐵板一塊兒。
然而,真正可怕的還不在此。
陽城,幾位衣著不俗中年男子聚集在一處,只此刻,面色皆是格外難看:
“什么仁慈之主,這女子,她這分明是在撅我等之根基啊!”
“這般蠻橫無理之輩,竟還有我輩之人愿意去捧她的臭腳,拿她手下落下的殘羹冷飯!簡直是……”
席間,一青衣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忍不住冷哼一聲:
“磨盡了我輩之風(fēng)骨!”
其余眾人面色也同樣不好。
原來就在之前,各個郡縣突然開始了戶籍排查,原本這也不算什么。
世家大族,隱匿人口早已經(jīng)不算是什么秘密。他們有的是法子讓這些人無功而返。
這一次也是一樣。
然而當(dāng)時那些人是離開了不錯,孰料就在數(shù)月后,突然自州府下發(fā)了一道政令。
連帶著還有一系列新式農(nóng)具,經(jīng)由州牧府下屬農(nóng)園培育的新種,養(yǎng)殖用的肥料,甚至一系列日常所用,如退燒藥這般的藥物。
然而這些,凡戶籍在冊者,每人可定量購買,還是以頗為低廉的價格。
然而最關(guān)鍵在于按照戶籍定量!其余,尤其大量購買時價格卻翻了整整三倍不止。
不買?
可惜這些東西的厲害之處,早在附近一個個建起的莊子時,便已經(jīng)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幾相結(jié)合,那可是足足一倍還多的產(chǎn)量。
也就是說現(xiàn)在問題擺在眼前:
不買,屆時百姓糧食增多,自身還是原樣,外加周圍那些兵士們陸續(xù)開墾的荒田,興修水利,屆時本地糧價必然大幅下滑。
原本妥妥賺錢的田莊反倒沒了價值。
買!
足足三倍的價格,這般大規(guī)模支出下來,最后收獲亦不過寥寥之?dāng)?shù)。
呵,何其可笑!
原本值錢的良田如今反倒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何況還有廉價的藥物!
長此以往,看著外面那些人的生活待遇,不說旁人,光是他們手下的部曲怕都要先亂起來。
據(jù)說那位還要興修官學(xué)……
連金貴的書籍都成了賤價之物!
“這一刀刀,可真狠??!”
在場所有人都清楚,哪怕再說的冠冕堂皇,血脈生而尊貴,然士族之所以能保持如今的超然地位,其中最為主要的,除去官場上縱橫交錯的人脈底蘊外。
良田莊園,人口資源,家中數(shù)以千計的部曲,甚至被幾乎一手壟斷教育資源才是最為關(guān)鍵。
然而偏偏這三樣!
思及此,席間,一身青衣儒服,面色儒雅的男子不由怒而笑道:
“呵!都說這位女郎如何仁慈,縱使攻城,也不愿掠奪城中田邊財物。卻不想這人,鈍刀子割肉才真是一流好手!”
可不是一流好手嘛!
席間,不少人面色頹然。
不比有些人動輒屠戮,這位看似溫和仁義,名頭擺的 足足的,除去被刺殺后“被迫”清算,以及清理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員外,甚至少有主動揮起屠刀。
因著一些蠅頭小利,底下還有無數(shù)賤民們爭著對其奉若神明。
然而,明刀尚可防御,但眼前這位!
思及此,無疑在場所有人面色愈發(fā)沉了下來。
就問,誰樂意世代相傳的尊貴地位被人取走?
可惜了,這陣子不少人都曾替他們試過無數(shù)種方法。
刺殺?那位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據(jù)聞能于百人間游刃有余的厲害人物。
就連弓弩暗箭,也壓根兒動不了對方的分毫。
下毒?更是白日做夢,經(jīng)過之前袁氏一遭,誰人不知曉那位可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真神醫(yī)!
想要私聯(lián)外敵,剛才伸手,立馬就被當(dāng)作通敵論處。造反,嗯……
以那位的手段,怕是死還要更快一些。
何況這陣子,他們也不是沒察覺到,家中那些部曲,仆從,有小心思的可不少。怕早被外頭那些糖衣糊了腦袋。
以為當(dāng)良民或是士兵有多好呢!
總之,眼前不管哪一步都是錯!
簡直內(nèi)憂外患不莫如是。
然而此時這些人還不知,真正的內(nèi)患還不止于此,幾人剛才散伙兒,其中一人借著回家的借口,人卻已然悄摸摸來到了州牧府……
“怎么,同為世家,楊家主卻要放棄聯(lián)盟,投入我麾下?”
席間,目光在來人身上微頓過一眼,安寧不由笑言道,言語間不乏懷疑之意。
那人并不以為意:
“回州牧,常言道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再下不才,愿意攜楊氏為主公手中之刃!”
隨手?jǐn)R下一旁的美酒,安寧復(fù)又笑道:“其實她們說的不錯,吾之前所做,確實有損你們家中利益!”
甚至還有根基。
一系香檀色長袍,眼前中年男子依舊重重一禮:
“州牧您說笑了,常言道,君子之澤,五代而斬,無人能料定日后如何。如今離亂之世,以不才在下看來,把握住當(dāng)下才是最為緊要之事。”
“土地,人口,部曲,可以失去,然只要家中仍有人才尚在,在您手下,日后未嘗沒有興起之時!”
“于在下而言,這些才是家中真正的根基所在?!?/p>
沉默過后,這人復(fù)又抬頭:
“何況……容在下猜測一二,州牧您雖心有大志,卻也并不打算徹底對我等世家趕盡殺絕 ,不是嗎?”
都道眼前人最是鈍刀子割人,可在他看來,這起碼比那些動輒殺人屠城好太多了!
***
果然,哪里都不缺聰明人。
目送著眼前人離開的背影,安寧忍不住心下想道。
是的,就如方才那人所言。
她是有針對世家不錯,卻也的確沒有要一桿子徹底打死的想法。
無他,世家,是永遠(yuǎn)殺不絕的。
就如朝堂,朋黨之勢同樣不會停止。之前的宋朝倒是世家勢微了,可結(jié)果呢!
同鄉(xiāng),姻親,弟子,甚至同科之間都能迅速形成一道道利益網(wǎng)絡(luò)。抱團(tuán)取暖,排除異已,可以說千百年來無一例外。
甚至某種程度上,寒門之中,驟然登高之人,貪婪,眼皮子太淺,虎頭不顧尾者亦是屢見不鮮。
未必比世家弟子好多少。
所以一味打壓壓根兒沒有意義。
這些世家,真正令安寧膈應(yīng)的是,被隱匿在家中的大量人口,甚至私兵,手中不斷兼并的土地,以及被送入官場的一群庸碌之人。
更甚者后期的九品中正制度,更是徹底將壟斷做到了極致,安逸享樂,不思進(jìn)取成風(fēng)。為以后的五胡亂華,天下傾覆埋下了伏筆。
就連被罵了無數(shù)年的司馬家,不擇手段弒君,徹底掏空了曹魏基業(yè)??墒聦嵣?,沒有司馬家,就沒有司牛家了嗎?
這件事本質(zhì)上,在安寧看來,不過是那群士族重新選擇了更符合利益的代言人。
綜上,這些才是她所真正不能忍的。
如若不然,只要有用,誰還管你出身如何?
許是徹底意識到刺殺不頂用,安寧這兒總算安靜了下來。又有楊氏這個第一個吃螃蟹之人,隨后陸陸續(xù)續(xù)服軟,甚至主動如楊氏一般上報隱匿人口,主動給出名下大部分土地的也不少。
不過回收的土地,安寧并未白拿,或是金銀布匹,或是給以強(qiáng)身健體的藥物,藥酒。總歸,等價交換,童叟無欺。
于投上來之人,若當(dāng)真有才能者,也不吝提拔。當(dāng)然,該有的防備也是有的。
看清對方的態(tài)度后,不少人方才徹底放下心來。
總之,短短數(shù)月時間,整個冀北地區(qū)在冊人口翻了小半兒還多。
啊這,怎么不算一種灰色幽默呢!
安寧忍不住想笑:
想到東晉時期,人口統(tǒng)計時,比之東漢末年還要少了一大半的人口。
不得不說這些人,真能藏?。?/p>
然而另一邊,眼睜睜看著解放,領(lǐng)完田后,滿臉歡喜,恨不得當(dāng)街蹦起來的一眾“仆從”們,眾人忍不住脊背一涼!
不過看情況,不止是她,被刺殺的還不少?
建安五年,也就是小阿玥一歲那年,江東那邊同樣傳來孫策被刺的消息。
然而出乎意料,安寧等了幾日,江東卻并未傳來對方出事的消息。據(jù)說是用了之前托人從北邊兒花重金買來的上品好藥。
安寧:“……”
哦,合著大家嘴上不饒人,其實手上都還蠻利索的。
與此同時,江東:
一直到榻上那人重新醒來,醫(yī)師宣告徹底脫離危險,不遠(yuǎn)處,一襲白衫,容貌俊美的男子這才狠狠松了口氣。
只語氣嘛:
“知曉主公您平日里最是勇猛不羈,瑜不才,早在之前便耗費重金遣人于冀北購買良藥?!蹦┝擞謩e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如今看來,早做準(zhǔn)備還是有些用處的!”
孫策:“……”
“哈哈哈,無事!無事!”自知當(dāng)日確有不妥,又造成如今結(jié)果,險些搭進(jìn)一條命。此刻迎著兄弟的眼神兒,多少有些虛。
當(dāng)即打著哈哈,一臉豪氣道:
“無事,耗費幾何,為兄如何稍會兒為你補上就是!”
話音落,只見眼前人淡淡開口:
“哦,倒也不多,區(qū)區(qū)三千金罷了!”
孫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