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孝女和不孝女之間，荼茶選擇了“不”。

不。

她不管。

她凝神側(cè)耳，偷聽了一小會。

皇帝似乎擔心吵醒她，所以說話的聲音很小，她硬是一句都沒聽清。

于是，荼茶作罷。

她扭頭就爬回龍床，明黃被衾一扯，蒙頭繼續(xù)睡覺。

外殿，銅鏡前。

皇帝盯著鏡中的身影，借著昏黃的宮燈燭火，那雙漆黑鳳眸中翡翠綠的瞳色一閃而逝。

皇帝知道，那個傻子在的。

他緩緩垂下握刀的手，閉上眼睛意識下沉。

緊接著，他呼吸輕緩，整個人的狀態(tài)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但在他的潛意識空間里，正上演著一場不為人知的交鋒。

皇帝：“這幾日，無道的話你也聽到了，朕給你兩個選擇?！?/p>

明黃龍袍獵獵，看似有選擇實則根本沒有。

霸氣又睥睨。

皇帝：“同朕融合，你我再為一體，如此你也能日日都伴小寶左右?！?/p>

“不融合，朕既能讓你存在，也能叫你消失?！?/p>

“過去的一切朕都可摒棄，”皇帝甚是面無表情，“對朕無甚影響?！?/p>

畢竟，他已經(jīng)因荼茶而新生了微末感情，盡是美好如蜜酒的感情。

過去，他并不留戀。

大傻譏誚：“融合？現(xiàn)在就不怕龍玉碎裂了？”

當年，皇帝就是避免龍玉碎裂，強行分剝了自已的感情。

如今，皇帝已經(jīng)三十歲了，龍玉一直處在瀕臨破碎的邊緣。

皇帝面無表情：“無道算出生機，皇叔和皇姐以及獬豸皆已接觸過生機?！?/p>

他沒提荼茶，但大傻卻一清二楚。

“朕，”皇帝鳳眸有異色，“也會被生機眷顧。”

“朕，”他十分篤定，“定會長壽。”

會長壽到看著小寶長大，親自給她主持及笄禮，會為她把關(guān)中意的男子。

恰當?shù)臅r候，再親手扶持她坐上金龍椅。

未來，她成長的每個高光時刻，他都會參與其中。

這些話皇帝沒說，但作為一體的大傻，稍微一想就能感知到。

不得不說，陪伴荼茶的成長，這個誘惑大傻根本就拒絕不了！

他自認，比皇帝更愛小崽，也更想手把手撫養(yǎng)她長大。

皇帝甩出絕殺：“小寶身為大晉唯一明珠，那張臉又極出色，日后多得是心懷不軌之人撲上來?！?/p>

“若是小寶脾性肖我們的皇姐，朕是一定要給小寶撐腰的，至于你可有可無?！?/p>

“不行！”大傻稍微一腦補，立刻就炸了，“誰敢欺寶寶，我抄他九族！”

皇帝嗤笑：“滅九族是朕的權(quán)利?！?/p>

就差沒直接說，這也沒你的事。

大傻翡翠綠的豎瞳閃爍不定，胸口起伏不定，顯然掙扎極了。

皇帝太懂人心了，包括他自已的。

大傻拒絕不了小崽，但又不想這般輕易就答應(yīng)皇帝。

看著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大傻莫名就生氣。

多年來，他光鮮磊落，他高坐龍椅，他運籌帷幄，他是不二明君。

然，作為承受方的副人格，他卻只能龜縮在黑暗的意識里，懵懂被迫的承擔一切黑暗的負面情緒。

憑什么？

似是知大傻的不平，皇帝打了巴掌后開始給甜棗。

皇帝只說了一句：“小寶更喜歡、更信任你?！?/p>

甚至，彼此間還有他至今都不知的小秘密。

他直白的說：“朕嫉妒。”

大傻愣了下：“……”

然后，大大的爽了！

那點不忿、不公等等情緒，詭異的就平復了。

皇帝朝大傻伸手：“朕對小寶的愛太過理性，偶爾會招致她的厭煩?！?/p>

“你對小寶太縱容，不利她的成長。”

皇帝：“朕想給小寶最好的?！?/p>

分開的人格都存在缺陷，唯有融合后的“皇帝”才能給予小幼崽最好的父愛。

從物質(zhì)到情感，從成長到未來，從一座清思殿到整個大晉。

他都想給她最好。

如今，皇帝才體會到何為父母心。

這樣的道理，大傻如今懂的。

他心思松動了：“你要如何融合？我不會再為你承擔感情?！?/p>

皇帝：“朕不需要，朕還會拿回過去的情感?！?/p>

大傻挑眉：“你要是承受不住死了，我會接管你的身體，日后由我陪著寶寶。”

皇帝點頭：“可。”

……

寅時。

銅鏡前的皇帝睜開眼睛。

他靜靜看了會銅鏡，隨后將長刀放回架子上，又輕手輕腳回龍床上躺著。

他偏頭，看向滾到里側(cè)的小幼崽。

許是睡的有些熱了，她踹開薄被，一只白嫩小腳露在外頭。

白色的寢衣下擺翻卷，露出隨著呼吸一鼓一鼓的小肚皮。

荼茶的膚色遺傳了皇帝，是曬不黑的冷白皮，小胳膊小腿還有那肚皮，更是白嫩的跟剝了殼雞蛋白似的。

皇帝將冰盆拖到龍床邊，給小幼崽拉下來衣擺，又捻起被角給她蓋住肚子。

小崽嘴巴嘰里咕嚕動了動，抓了抓臉，身體循著熟悉的氣息，本能的朝皇帝懷里滾了滾。

皇帝單臂一展，接住小幼崽，像懷抱了全世界。

他心口軟乎成一片，像融化了的冰塊。

罕見的，他竟是品出了幸福和溫情。

宛如金色的蜜酒，只是看著、嗅著就叫人沉醉。

皇帝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柔和，他低頭親了親小崽的發(fā)頂。

“做個好夢，”皇帝低語呢喃，“朕一直陪著你?！?/p>

他這樣說著，冷不丁小崽又嫌他熱了，往外頭滾的時候，還抬起小腳，狠狠的踹開“熱源”。

猝不及防，那一腳正中皇帝肚子。

他沒防備，睡夢中的荼茶踹的又很用力，且她開始練武后，力氣也大了。

皇帝臉唰的就白了。

他捂著肚子悶哼一聲，都不敢動作大了，省的鬧醒荼茶。

哪知，小崽沒踹走“熱源”，這下一雙腳齊來。

皇帝下龍床，站在床沿邊，面色青白的盯著小幼崽。

荼茶睡姿很差，小小一只睡得四仰八叉，還就躺中間，硬是把整張龍床都占了。

皇帝睡不下去了。

他冷笑，抽走自已的龍枕，頗有些咬牙切齒的說：“朕走！朕讓你！”

他踩著重重的步伐，抱著龍枕去了外殿榻上將就一晚。

什么幸福？什么溫情？

統(tǒng)統(tǒng)幻覺！

還蜜酒，怕不是假酒！

但是！

荼茶還是有孝的。

她睡醒第二覺，沒在龍床上找著皇帝，趕緊趿著軟鞋出來找。

外殿，黑漆木榻上。

皇帝側(cè)身屈著大長腿，皺起眉頭睡得不太好。

荼茶站榻前看著皇帝，面露沉思。

半夢半醒間，皇帝總覺得有誰在盯著他。

強大的意志力驅(qū)使下，皇帝猛地睜眼。

那瞬，鳳眸凌厲。

然在看到是荼茶時，凌厲褪去。

皇帝揉眉心起身：“怎的不睡了？”

小崽眸光閃了閃。

忽的，她扭頭對著空處說：“母妃，父皇睡醒啦?！?/p>

皇帝動作一頓：“小寶？”

荼茶煞有介事：“父皇，母妃在那等你好久了。”

皇帝鳳眸微張：“？？??！”

一定是朕還沒睡醒。

重睡一遍！

他不理荼茶，重新朝著榻里閉眼。

荼茶：“……”

這點幻覺就受不了？

她都沒像他動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