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條條肥碩的鮮魚交到知青們手上時,幾個從趙家村輾轉(zhuǎn)過來的年輕知青,眼圈瞬間就紅了。
一個叫李莉的女知青,緊緊抱著懷里還在擺尾的魚,肩膀微微聳動,硬是把眼淚憋了回去。
她身邊的同伴拍著她的背,聲音也有些哽咽:“好了,別哭,這是好事兒?!?/p>
另一個女知青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里也是感慨萬千。
她輕聲對身邊的朋友說。
“你們還記得咱們在趙家村的時候嗎?別說分魚分肉了,連多分一捧地瓜干,都得看人臉色。我們就像是外人,永遠融不進去。”
這番話引起了周圍知青們的共鳴。
他們不但比周放他們來的更早,更是被分到了臭名昭著的趙家村。
他們一想起各自在趙家村的種種不易,就不免嘆氣。
那時候,過年對他們來說,不是期盼,而是一種煎熬。
看著村里人熱熱鬧鬧,他們卻只能在冷清的知青點里,就著咸菜啃窩頭,思念著遠方的家人,倍感孤獨。
可是在沈家村,一切都不同了。
這里的人們雖然樸實,卻有著最真摯的善意。
他們能領(lǐng)到和村民一樣的肉,一樣的魚,能感受到被接納、被尊重的溫暖。
一個男知青用力抹了把臉,看著不遠處正和村里人說笑的王衛(wèi)國,由衷地說道。
“沈家村能有今天,多虧了衛(wèi)國哥。是他帶著大家伙兒過上了好日子,也是他讓村里人打心底里接納了我們。”
眾人紛紛點頭,目光中充滿了感激。
王衛(wèi)國看著這些年輕臉龐上的激動與感激,心中了然。
他知道,今日種下的善因,來日必將結(jié)出善果。
許多年后,當這些知青成為各行各業(yè)的棟梁時,他們也從未忘記沈家村在這個寒冷的年代里,給予過他們的那份樸實而真摯的溫暖。
……
光陰荏苒,又是一年除夕。
按照慣例,王衛(wèi)國一家人都在岳父沈壯家過年。
兩家人合在一起,熱熱鬧鬧,年味兒才更足。
一大早,院子里就充滿了歡聲笑語。
廚房里,沈青青、陳翠霞、大嫂張蓮還有弟妹劉芳芳幾個女人正熱火朝天地準備著年夜飯。
切菜聲、油鍋的滋滋聲、還有她們不時傳出的討論和笑聲,交織成一曲最動人的生活交響樂。
院子里,王長林和沈壯兩位老人則帶著孫子們,正忙著貼對聯(lián)。
“爺爺,這個‘?!质遣皇且怪N呀?”
已經(jīng)不小的王山仰著小臉,像個小大人似的問道。
王長林呵呵直笑:“對,福到了,福到了嘛!”
而他的弟弟小海正是最皮的時候。
手里拿著一小卷透明膠帶,一會兒追著大虎二虎跑,一會兒又跑到爺爺跟前,把膠帶往剛刷好漿糊的對聯(lián)上粘。
惹得外公沈壯哭笑不得地直點他的小鼻子:“你個小搗蛋鬼!”
最小的沈云天才一歲出頭,走路還搖搖晃晃,跟個不倒翁似的。
他看著哥哥們跑來跑去,急得不行,也邁開小短腿在后面追。
結(jié)果沒跑兩步,“啪嘰”一聲,摔了個屁股墩兒。
這年頭的孩子皮實,摔倒了也不哭不鬧。
小云天坐在地上懵了一瞬,然后自己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拍拍小手,又樂呵呵地繼續(xù)追趕哥哥們的腳步,看得大人們滿心柔軟。
廚房里,女人們的話題從年夜飯的菜色,轉(zhuǎn)到了供銷社發(fā)的年禮上。
大嫂張蓮從布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獻寶似的打開。
“你們瞧瞧這是什么?”
油紙一開,一股清新的香味瞬間彌漫開來。
那是一塊淡黃色的肥皂,上面還印著好看的花紋。
“呀!是肥皂!”
陳翠霞和劉芳芳都驚呼出聲。
“嫂子,你這肥皂可真香,比我們廠里發(fā)的還好聞?!?/p>
劉芳芳湊近了聞了聞,滿臉羨慕。
張蓮臉上帶著幾分得意。
“那是,這可是今年青山城供銷社才有的新貨,聽劉主任說,六零年大城市就有了,咱們這還是頭一回見?,F(xiàn)在還沒正式對外賣呢,這是發(fā)的年禮,稀罕著呢!”
沈青青笑著接過肥皂,觸手光滑,質(zhì)感細膩,這在普遍使用皂角和洗衣粉的年代,確實是難得的好東西。
她看著嫂子臉上那份純粹的喜悅,心里也覺得暖洋洋的。
生活就是這樣,在一點一滴的細節(jié)中,慢慢變好。
說說笑笑間,天色漸晚,夕陽的余暉給整個院子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年夜飯終于準備妥當,滿滿一大桌子菜,雞鴨魚肉俱全,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
孩子們早就迫不及待地圍著桌子,眼巴巴地瞅著。
男人們落了座,張蓮還特意拿來一瓶她帶回來的白酒,給王衛(wèi)國、沈青山他們都滿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的話匣子也徹底打開了。
從村里的收成,聊到孩子們的成績,氣氛熱烈而溫馨。
心大的沈青陽隨口提了一句:“衛(wèi)國哥馬上就要去當兵了,這一走,以后想見一面可就難了?!?/p>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剛才還熱鬧非凡的氣氛,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衛(wèi)國的身上。
陳翠霞的眼圈微微有些紅了,她放下筷子,看著女兒女婿,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沈青青坐在王衛(wèi)國身邊,雖然臉上還帶著笑,但眼底的擔憂卻藏不住。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丈夫的手。
王衛(wèi)國感受到妻子手心的溫度,反手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他環(huán)視了一圈家人,臉上掛著一貫的沉穩(wěn)笑容,輕松地開口道:
“爸,媽,你們這是干什么。長白山軍區(qū)離家又不遠,坐火車也就一天多的事。部隊每年都有探親假的,到時候我就回來看你們。”
“再說了,等青青和孩子們安頓好了,也可以去部隊隨軍嘛。這又不是什么壞事,你們一個個怎么都這副表情?!?/p>
他的語氣輕松,帶著幾分調(diào)侃,有效地沖淡了離別的傷感。
沈青陽也知道自己不小心提了這事兒,埋頭不敢看姐姐沈青青的眼神。
沈壯端起酒杯,重重地喝了一口,咂咂嘴,說道。
“話是這么說,可部隊畢竟不比家里。天寒地凍的,訓練又苦,你可得照顧好自己?!?/p>
“放心吧,爸。”
王衛(wèi)國也端起酒杯,與岳父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我心里有數(shù)。去部隊,是我一直以來的心愿,能保家衛(wèi)國,是榮耀。你們應(yīng)該為我感到高興才對?!?/p>
看著王衛(wèi)國眼中那明亮而堅定的光芒,家人們心里的愁緒漸漸被一種自豪感所取代。
是啊,去當兵保家衛(wèi)國了,這是多大的榮耀。
沈青青凝望著丈夫的側(cè)臉,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這片小小的院落,這個安逸的沈家村,終究是留不住他的。
他的心,在更廣闊的天地。
而她要做的,就是守好這個家,讓他沒有任何后顧之憂,去實現(xiàn)他的抱負與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