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死寂中,吳巡忍不住又扭了扭脖子:“許是屬下看錯了?!?/p>
他竄出去,按住其他護衛(wèi)合蓋的手:“再找找,再找找,應(yīng)當(dāng)能找到……”
傅翊這時候反倒開了口:“行了?!?/p>
吳巡躬著腰,不敢直,一只手搭在箱子邊緣上,很期盼能從里頭摳出梁王那套頭面來。
就在屋內(nèi)越發(fā)喘不上氣的時候。
“走吧。”傅翊起身,“赴宴?!?/p>
似是云淡風(fēng)輕地揭過了?沒事了?吳巡怔住,心中卻仍惴惴。
他目光一轉(zhuǎn),掃到桌案上被捏爛的一枚香丸。
再順勢去看主子的手……手臟了。但主子……忘了擦。
……
另一廂。
程念影一腳將門踹開,鄰戶的人驚了一跳,嘀嘀咕咕幾句,才有男主人瑟縮著探了頭。
“你、你這是作甚?先前瞧你也是個正經(jīng)姑娘,才愿與你做鄰居的。卻怎的這樣兇惡?”
“這門叫你踢壞了,得賠。”
程念影抿起唇角:“你們偷我東西?!?/p>
這是描述,而非疑問。
男主人當(dāng)即擺出了怒色:“你這小丫頭,怎的胡亂攀咬?你丟了東西?那是你的事,與我們何干?”
“我今日才住進來,賊不必踩點?一偷便中?”
“那又如何?總之與我們不相干。”男主人搖搖頭,本能地伸手去關(guān)門。卻撈了個空。是,門叫她踹倒了。男主人不禁咬牙。
“先賠我門來!”他喝道。
程念影才不管他,徑直往里走。
男主人伸手來攔,便叫程念影肩膀一頂,撞到了門框上去。
“哎喲?”男主人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有些懵。
“你做什么?”門內(nèi),一對婆媳,還有兩個年紀(jì)不大的男娃,都不約而同地盯住了程念影。
他們眼里沒有害怕,更多是打量和不快。
這讓程念影更堅定了心中的猜測。
“我來找屬于我的東西?!?/p>
“哪里來的猖狂小蹄子?”婦人從旁邊抄起了一把壺,“跑我家里來找什么東西?”
“我說過了,你們偷了我的東西,你們既不愿認(rèn),我便只有自己來尋了。”程念影接著往前走。
婦人連聲喊她丈夫:“葛郎,你還傻著作甚?還不快快將她打出去?”
“我……”那叫“葛郎”的男人歪著肩膀往里走,仍懵著。
她撞一下,怎的力氣這樣大?
“哎呀,她去掀咱家的桌子了!”老婦人氣得直拍大腿,“報官,定要報官抓她!”
聽見這話,程念影的步子滯了滯。
他們當(dāng)真問心無愧?
“怕了吧?”
“還不趕緊從我們家滾出去?!?/p>
“真是晦氣,明日定要好好同東家說說,不許她再租到這里……”
程念影驟然加快了腳步,直奔屋中的那口大缸。
她沒有打開缸來看,而是將缸一腳踹開,下面有很明顯的泥土翻過的痕跡。
那葛郎指責(zé)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她怎么……”
怎么這樣敏銳?進門便找著了?
葛郎咬咬牙,從妻子手中奪過那把壺,疾步朝程念影走過去。
程念影轉(zhuǎn)身給了他一腳。
葛郎大叫一聲,捂著心口立即倒了下去。
“葛郎,葛郎你不能有事啊?!?/p>
“兒啊,你別嚇娘。”
“爹爹……”
霎時身后亂成了一團。
太吵。程念影不高興地皺了下眉,隨即抽出傅翊送的銅簪,開始刨坑。
底下東西埋得倉促,她三兩下就刨開來,從里頭拿出了個布包袱。
婦人看得眼皮直跳,心火上竄,但又怕也挨一腳,于是不敢硬攔,只扯著嗓子喊:“來人??!打劫了??!”
程念影充耳不聞,將包袱皮撥開——
里頭放著幾粒銀錠,玉器……獨一抹金尤為顯眼。
程念影拿起來,卻只一對金耳珰。正是那套頭面里頭的,別的卻是不見了蹤影。
她站起來緩緩轉(zhuǎn)身。
兩個男娃氣憤地朝她撲來,一左一右將她腿抱?。骸暗?!我抓著她了!我才不叫她拿咱們的東西。”
老婦人高興起來,顧不上再安撫兒子,口中夸著“好孫兒”,便朝程念影走來。
到底是個丫頭片子,哪里敢對幼童也下手呢?
只是她念頭剛動。
程念影左腿一踢,右腿一踢,便將那兩個男娃甩飛了出去。
他們疼得哇哇大哭。
這屋中頓時變得更吵了。
老婦人步子一定,驚出一身冷汗,哪敢再近一步?這小丫頭,她不分男女老少,抬腿就是揍??!
程念影被哭喊聲吵得先揉了揉耳朵,隨后才拎著金耳珰問:“我其它東西呢?”
“什么其它東西?那都是我們家的,那是我兒子成親時備下的!”老婦人一邊后退,但嘴上是半點不肯服軟。
程念影皺眉。
若不在這里,那想必他們還有同伙,已分完贓了。
只是不知同伙是那領(lǐng)著她來的牙人?還是整個牙行?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門外響起腳步聲。
有兩個挎刀的差吏走了進來。
有鄰居報官了?不對。就算是報官,哪里會來得這樣快?
程念影將耳珰放入荷包,捏緊了指節(jié)。
葛郎此時從地上艱難爬起,與差吏倒起了苦水:“她不分青紅皂白,進來便打人,還搶小人家里的東西。瞧瞧,那兩個孩子都叫她打了。”
差吏瞧了一眼程念影,沒有半點驚異,只一手按在刀柄上,走近道:“走,隨我等去衙門。”
程念影有些不高興。
不,當(dāng)是極不高興。
她覺得做殺手不好,便想著不做了。她想著楚珍不好,那便不要爹娘也無妨。
她只是走到這里,租了一間房。她揣著屬于自己的銀子,有了身份憑據(jù),她該過好的日子了。
卻為何過不成?
“走??!”那差吏催促。
程念影低聲道:“他們先偷我東西?!?/p>
差吏翻白眼:“豈容你說什么便是什么,打人還有道理了?從外鄉(xiāng)來的吧?蔚陽可不許你們外鄉(xiāng)人在此地撒野!”
葛郎頓時朝程念影得意地?fù)P了揚下巴,道:“不錯,咱們蔚陽甚為團結(jié),哪能叫你外鄉(xiāng)的欺負(fù)了?”
程念影面上覆著一層冷意。
她歪頭道:“我認(rèn)識你們縣令?!?/p>
差吏愣了下,隨即道:“那又如何?”
葛郎也叫:“正是!咱蔚陽風(fēng)氣清正,不畏強權(quán)?!?/p>
“走吧,先隨我等回衙門?!?/p>
“好啊。”程念影輕聲答應(yīng)了。
反將差吏聽得愣了下:“嗯,那走……”
程念影緩步往外走。
待走到門口時,她回頭,漠然的目光從這一家五口身上慢慢掃了過去。
那葛郎忍不住縮了縮肩膀:“看什么?還嚇唬我呢?!?/p>
程念影這回將自己的包袱又背上了,這才跟著差吏往縣衙去。
待又踏進那道熟悉的門,卻并未見到堂上審問的縣令。
堂中顯得空空。
差吏捏了捏手指頭,笑道:“將她關(guān)起來?!?/p>
竟是連審也不審。
程念影明白了:“蔚陽無一陳年積案,便是這樣來的?”
“你說什么?”
她只想做尋常的人。
但原來做尋常的人,也這樣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