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百米外的田壟邊上,我還坐在車里。
余英急切地打來電話:“什么叫姜樂的卵很可能要沒了?宋董,什么意思?”
我只好把之前的事講了一遍。
“宋董,你要保住姜樂的卵啊!”余英明顯有些激動起來,“如果沒了那個東西,他還不如死了!”
我:“……”
“不是……”余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又趕緊道:“我的意思是說,他是個大男子主義很嚴重的人,沒有那個東西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向影很快接了電話過來:“小漁,我們馬上就到,咱們是先匯合還是在梁無道的老宅子見?”
我沉默一陣,說:“老宅子見吧,我還是得想辦法回去……如果行動出現(xiàn)意外,我還能近水樓臺先得月地綁了梁無道!”
雖然直覺姜樂沒啥問題,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行,那你注意安全!”向影同樣沉默一陣,最終答應下來。
這的確是目前的最優(yōu)解了,雙重保障、兩層防護!
于是我又調(diào)轉(zhuǎn)車頭,朝梁家的方向去了,同時在腦海中謀劃著自己“去而復返”的理由。
……
太陽繼續(xù)升高,西北的天空愈發(fā)清明澄澈,瓦藍藍的像是西沙群島的大海倒了過來。
梁無道覺得有些熱了,隨手擦了擦汗,又背起雙手,低下頭問:“你還記得你的母親長什么樣子么?”
“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了……”姜樂坐在地上,仔細回想了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記得了,實在沒有印象?!?
“你從小在哪里長大?”梁無道繼續(xù)問道。
“孤兒院,后來受不了他們的管制,就自己到大街上做流浪兒了……真的,做流浪兒都比在孤兒院好,在里面實在太不自由了……后來因為很能打架,被石城的一個富豪看中,他把我領(lǐng)回家,將我撫養(yǎng)長大,還請老師教我各種功夫,拳腳和兵刃什么的都很拿手……”知道和自己的身世相關(guān),很有可能揭開自己的身份之謎,所以姜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更何況那些事情也沒必要隱瞞。
“你為什么姓姜?”梁無道又問道。
“好像是我媽的姓吧……”姜樂皺起眉頭仔細回憶,“想起來了,大概三四歲的時候,一個女人把我領(lǐng)到孤兒院的門口,還把一封信塞到我的懷中,里面就有我的姓名,孤兒院里就都這么叫我……對對對,那個女人就是我媽,我不記得她長什么樣子了,但是陽光底下她的皮膚很白很白……”
梁無道長長地呼了口氣:“你的母親的確很白,會發(fā)光的那一種白,珍珠在她面前都自慚形穢,像是塞外來的公主?!?
“……怎么說的好像你見過一樣,你認識我母親?!”姜樂瞬間瞪大了眼。
“我當然認識你的母親,她叫姜玉蓉?!绷簾o道一字一句地道:“而我,是你的父親?!?
姜樂的眼睛再次瞪大數(shù)倍,不可思議地看著梁無道,也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院子里非常安靜,只有溫暖的陽光灑下來,不遠處傳來鳥兒鳴叫的聲音,有微風在幾人間不斷地流轉(zhuǎn)。
不知過了多久,梁無道再次開口:“你有什么想問我的?”
當然有,而且有很多!
姜樂剛要開口,一串刺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喂?”用眼神示意姜樂等一下后,梁無道摸出手機接了起來。
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僅僅片刻之后,梁無道的神色就變了:“你確定?龍門商會的人來蘭州了?”
姜樂的一顆心也懸了起來,畢竟之前我的現(xiàn)身,便足以說明龍門商會的人正在想辦法救他,不出意外的話說不定已經(jīng)在附近了。
“好,好,我知道了,感謝提醒……”梁無道掛了電話,轉(zhuǎn)頭沖白狐說:“龍門商會的人很有可能來救姜樂,現(xiàn)在開始布下天羅地網(wǎng),爭取一把拿下他們!”
“不要!”姜樂立刻喊道:“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就算你是我親兒子?!绷簾o道看向他說:“也阻止不了我滅掉龍門商會的決心?!?
姜樂剛想再說點什么,急促的敲門聲再次傳來。
“誰?”梁無道猛地抬頭。
“梁老爺子,是我!”門外傳來我的聲音:“我有急事稟報!”
“進來!”梁無道喝了一聲。
……
院門推開,我快步走進來,看到白狐正在一邊打電話,又看到姜樂仍舊坐在地上,萬幸人還沒死,不過身上換了一套新的衣服。
我忍不住朝他某個部位看去。
“看什么看?”姜樂有點急眼,猛地從地上躍起來,他的手腳仍綁著繩子,但不妨礙一跳一跳地蹦過來,沖我罵罵咧咧地說:“好好的呢,一點事都沒有,不信扒開我褲子看看……”
與此同時,姜樂低聲說道:“梁無道知道你們來了,趕緊撤離蘭州……我這里很安全,他不會殺我了,隨后再跟大家解釋……快撤!快撤!”
“哦哦哦……”我一邊答應著,一邊扒開他的褲子往里張望,發(fā)現(xiàn)確實好端端的,才稍稍松了口氣。
否則的話,真不知道怎么和余英交代!
“怎么回事?”梁無道看向了我。
“梁老爺子,剛才開車出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處極好的風水寶地,四周被山環(huán)繞,中間有水疊涌,山水相互映襯,在那里安葬梁公子的話,可使他在九泉安息,同時家族運勢安穩(wěn)……”
“阿力?!?
梁無道忍不住打斷了我:“這件事情隨后再說,你先離開這里。”
“行吧?!彪m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我肯定信姜樂的,當即便點點頭,往門外走去。
“對了。”梁無道又說道:“有消息稱,龍門商會的人來蘭州了……你小心點,不要被他們抓到了。”
“好,知道了!”應了一聲,便出了門,重新回到車上。
啟動車子的瞬間,我便立刻給向影打電話,將最新的消息通知到她那邊。
“怎么會泄露的?!”向影當然極為吃驚,“我們一路都是躲著崗哨走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你們先撤,姜樂應該沒事,說是回頭再給咱們解釋?!?
“嗯?!?
向影掛了電話,我也收起手機。
我沒離開蘭州,畢竟隨后還要參加梁文彬的葬禮,便回到了距離梁家不遠處的別墅里——之前梁無道送我的那個房子。
本來以為接下來安心等待姜樂的消息就行,結(jié)果還沒多久,向影又打電話來了。
“我們出不去了!”向影著急地道:“四面八方都被堵死,梁家的天羅地網(wǎng)已經(jīng)鋪開!”
畢竟是梁無道的地盤,要做到這點實在太容易了。
“先來我這?!蔽伊⒖陶f。
向影答應下來。
不一會兒,院中便傳來“噔噔噔”的輕響。
出門一看,正是向影、余英、二愣子等人翻墻而入。
“先上樓躲一躲!”我擺著手,示意大家進屋。
這棟小別墅雖然不大,但還是能安置下他們的。等眾人都上樓后,我便穿過院子,打開院門往外張望,確定暫時沒人靠近這邊,才將大門關(guān)好,返回屋中。
來到樓上的某個房間,大家或坐或站,均是面色凝重。
“消息怎么泄露的?”向影蹙著眉頭:“我很確定大家沒有走漏風聲,我們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絕對沒有驚動任何崗哨!”
“我不知道?!蔽覔u搖頭:“等姜樂的消息吧?!?
“嗯?!毕蛴坝謫枺骸斑@里安全么?”
“應該安全。”我說:“他們應該不會搜查小管家的房子……但是也說不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
整個蘭州市區(qū),乃至郊區(qū)都展開全方位搜尋的時候,梁無道仍在院子里和姜樂進行一對一的問答。
“有什么證據(jù),說你是我父親?”姜樂皺著眉頭問道。
“你的姓氏,你的經(jīng)歷,你的長相,你的出生地……還有你屁股上的紋身,都證明了你是我的兒子。”梁無道長長地呼了口氣:“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之前不注意還沒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一看,真是越來越像?!?
為了證實自己的說法,梁無道甚至摸出手機,調(diào)出一張照片供他觀看。
“這就是你的母親?!绷簾o道認真地說:“有印象嗎?”
照片里的女人只有二十出頭,雖然穿著打扮都是很多年前的風格,但還是能看出來長得很漂亮,而且皮膚很白,真就如同梁無道說的一樣,白的發(fā)光,像是塞外公主。
姜樂完全不記得母親長什么樣子,但在看到這張照片的瞬間,他的心頭猛然一震,像是血脈的牽引,像是冥冥中的注定,記憶中的某個身影仿佛在這一剎那重合了,心中有個聲音不斷嘶吼:“這就是我母親,這就是我母親!”
不知不覺,姜樂的眼睛滑下兩行清淚,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摸照片,口中也喃喃地叫出聲來:“媽媽……媽媽……”
“你想起她了?”梁無道輕聲問道。
“是的,想起來了……”姜樂涕淚橫流,“雖然印象很淺很淺,確實是她,我的媽媽……”
這么多年了,他終于知道母親長什么樣子了,原來印象中那份僅剩的溫情不是幻想,而是真真正正在他的世界里、生活里存在過!
想到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頭來說道:“我媽……她在哪里?”
梁無道的眼皮不動聲色地跳了一下,隨即嘆著氣道:“她失蹤了。”
“失蹤?”姜樂蹙起眉頭。
“是的,如果不是失蹤,我早就找到你了!”梁無道仍嘆著氣,“這些年來,我不斷派人到石城去,試圖打聽你的下落,甚至到洗浴中心蹲守,尋找屁股上有玫瑰胎記的人,可惜始終沒有結(jié)果……”
姜樂的心中卻滿是疑惑:“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梁無道沉默一陣,像是正在組織語言。
許久之后,終于開始了他的講述。
“故事開始之前,要先講一下咱們的家族?!绷簾o道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我父親,也就是你爺爺,曾為華國立下汗馬功勞,因此獲得封賞,在西北地區(qū)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所以,你應該姓梁,而不是姓姜?!?
姜樂沒有接茬,他還沒有做好換姓的準備,更何況他也沒覺得隨母姓有什么不好。
梁無道繼續(xù)說道:“理論來說,只要華國不倒,咱們家族就能永遠輝煌下去……但是天有不測風云,你的爺爺有段時間出了意外,搞得咱們家里的人隱姓埋名、四處跑路……”
姜樂微微皺了皺眉,他隱約聽說過那段歷史,許多權(quán)貴都在那場動亂中遭了殃。
梁無道嘆著氣說:“認識你的母親,就是在我跑路的那段時間……那個時候,我逃到了石城,經(jīng)過幾年的蹉跎后,由孩童成長為青年,在一家小飯館里打工,你的母親也在里面做服務員……一來二去,我們就相愛了,然后就在一起了……”
姜樂沉默不語。
“一年多后,你出生了?!绷簾o道沉沉地說:“印象最深的,就是你白皙的皮膚,以及屁股上的玫瑰型胎記,當時我還說你將來肯定要做大事……沒過多久,你爺爺平反了,于是我又返回蘭州……”
“沒帶我媽?”姜樂敏銳地抓到重點。
“沒有?!绷簾o道搖搖頭:“當時還不確定家里到底什么情況,我跟你母親說不要著急,等到安定下來,再將她接回去?!?
“你沒有接!”姜樂咬緊牙齒,目光中也迸發(fā)出兇狠。
“剛回來的時候,家里仍舊不太安寧,又過了好幾年才漸漸安定下來?!绷簾o道一語帶過了當時的情況,“但是,在家里的安排下,我又重新娶妻生子……”
姜樂牙齒咬得咯咯直響,雙手也忍不住握成拳頭。
“沒辦法,我這個身份,不可能擁有婚姻自由……”知道姜樂很不開心,梁無道還是講了下去,“沒過幾年,你爺爺去世了,我的妻子也身患絕癥、撒手人寰……如此一來,我終于有了一些自由,馬上派人到石城尋你母親的下落……可惜,沒有找到?!?
姜樂的呼吸幾乎停滯。
“找不到了?!绷簾o道搖搖頭說:“原先的小飯館已經(jīng)拆了,沒有人知道你母親去哪里了。我一邊尋她,一邊尋你,始終沒有消息……一晃這么多年過去,沒想到我們父子倆在這里遇到了……現(xiàn)在想來,應該是你母親孤兒寡母,實在養(yǎng)不起你,才將你送到孤兒院的……”
說到這里,梁無道的眼淚淙淙而下:“我的兒,對不住,爸爸來遲了!”
梁無道蹲下身去,用力抱住姜樂。
本來應該是父子相認的溫情戲碼,二人抱頭痛哭、互訴衷腸。
但是沒有。
只有梁無道一個人哭,姜樂卻沒什么反應,只是呆呆的、愣愣的,根本代入不了情緒,哪怕是被親生父親擁住,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波動。
和剛才看到母親照片就流下淚來的樣子,簡直一個天一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