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冰云離開李若水的簽押房后，回到自己的簽押房，先是與師姐慈航真人以子母符遠程密談了小半個時辰，然后才讓人把齊玄素請來。

　　齊玄素此時還不知情，來到石冰云的簽押房，正要說起高明隱的死因，石冰云卻一擺手：“這些都暫且不談了，我找你是有其他事情?！?br>
　　因為七娘的教導，齊玄素很會察言觀色，所以立刻看出石冰云的心情不悅，幾乎是壓著一口怒氣，不由問道：“是有什么人過問此案了嗎？是掌府真人？”

　　“你倒是會猜。”石冰云冷哼一聲，“根源是高明隱的案子，不過現(xiàn)在也是你的案子了。”

　　“我的案子？”齊玄素疑惑道，“高明隱的案子由我經(jīng)辦，當然是我的案子?！?br>
　　石冰云糾正道：“不是你經(jīng)辦的案子，是涉及到你的案子，先看看這個吧?！?br>
　　說罷，石冰云將那份照會推到齊玄素的面前。

　　齊玄素接過照會，飛快地瀏覽了一遍，臉色頓時變了：“衍秀和尚？我沒去找他，他倒主動找上門來了?！?br>
　　“你認識此人？”石冰云略微詫異道。

　　齊玄素將當初遺山城盂蘭寺發(fā)生的事情大概講了一遍：“此人雖然是佛門中人，但心腸歹毒，我一直想要找他尋仇，只是此人行蹤飄忽不定，我沒時間去慢慢找他，便耽擱了下來，沒想到會釀成今日的禍事?！?br>
　　石冰云道：“先別急著后悔，你先給我交個實底，這照會上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道錄司當然無權抓你，可他們既然給出了正式照會，我們就要給出一個明確答復?！?br>
　　所謂照會，是指兩大勢力之間交往的書信形式，是對外交涉和禮儀往來的一種手段。照會的使用必須慎重對待，處理要及時，簽收或拒收、答復或不予置理、及時辦理或拖延，都是一種態(tài)度。一般情況下，除了某些純屬周知性照會，均應以相應的方式答復對方。

　　道門和朝廷互不統(tǒng)屬，地位平等，故而同樣使用照會，其中意義也是一樣的。而道門與佛門之間，道門與儒門之間，道門與圣廷之間，亦是如此。

　　齊玄素皺起眉頭，再次看向手中的照會。

　　上面只是說了一件事，佛門乞士和尚衍秀向道錄司舉報道門祭酒道士齊玄素是隱秘結(jié)社靈山巫教的成員，并出示了證據(jù)若干。

　　在對待隱秘結(jié)社的態(tài)度上，朝廷和道門的立場是一致的，也是一貫的，于是道錄司按照規(guī)矩向帝京道府發(fā)出照會，要求帝京道府給出一個明確答復。

　　從規(guī)矩流程上來說，道錄司和李若水都沒有半點問題，這也是石冰云不得不妥協(xié)的主要原因，道理是一樣的，除非打算掀桌子，否則誰也不能在明面上否定規(guī)矩的正當性、神圣性，所謂師出有名，便是如此。

　　齊玄素可以用《大玄律》讓天辰司吃癟，人家自然也可以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齊玄素。

　　齊玄素此時的心情可謂復雜非常，既有震驚，又有后怕，還有幾分慶幸。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確是隱秘結(jié)社的成員，前不久剛剛參加了“夢中會”，不過不是靈山巫教成員，而是清平會的成員。

　　知道他清平會成員身份的人，倒是不多，都是信得過的人，有些紕漏之處，也有別人幫他抹平。比如鳳臺縣的“客?！?，被七娘滅了滿門，不得不說，七娘平時沒個正經(jīng)，可在江湖上興風作浪這么多年，又豈是良善之輩，該動手的時候從不手軟，所謂談笑殺人也不過如此，齊玄素身上的狠辣便是從七娘這里學來的，齊浩然可沒教過這些。再有秦無病那邊，由裴小樓親自出面，雖然沒找秦無病，但卻找了秦無病的父親秦公輔，父子一體，秦無病不會跟老父對著干，也算遮掩過去了。

　　其實就算知道他曾經(jīng)化名“魏無鬼”，也不是什么太大問題，他既然以假死隱藏身份，當然要有個化名，不可能頂著原名明察暗訪，關鍵不能知道魏無鬼就是“金錯刀”。

　　除了李青奴之外，就只有柳湖的養(yǎng)父“菩薩蠻”知情。

　　現(xiàn)在看來，還好。

　　齊玄素抖了抖手中的照會：“這里面提出的證據(jù)，都是捕風捉影，完全就是不實之言?！?br>
　　石冰云看了他一眼：“你不要不當一回事，我問你，你從飛舟的數(shù)千丈高空落下，為什么沒死？你當然能說是東華真人救了你，可這種話平時拿出來堵別人的嘴可以，現(xiàn)在真正放在臺面上討論，是要講真憑實據(jù)的，不是說說就行，東華真人不是封存了你的部分檔案嗎，現(xiàn)在就可以借著這個由頭解封，你的許多事情經(jīng)得住查嗎？”

　　齊玄素也有點沒底，因為他真不知道東華真人在自己檔案里都寫了什么，是如實寫？還是有一定的虛構(gòu)？如果他是姚裴，倒可以與東華真人好好談談，請他交個實底給自己，可兩人的關系還沒到這個份上，很多時候齊玄素扯東華大真人的大旗，多少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

　　東華真人不是七娘，也不是齊玄素的便宜岳父，不會事事都為齊玄素著想，說不定就會在這份檔案里留個后手，以防齊玄素日后脫離掌控。

　　齊玄素真正靠得住的靠山只有一個，那就是七娘。

　　所以齊玄素每每預想最壞結(jié)果，除了死之外，就是跟隨七娘繼續(xù)浪跡江湖。

　　齊玄素當然也可以說出實情，即他有“長生石之心”，所以不死是合情合理的，那么問題來了，這顆“長生石之心”又是從哪里來的？

　　齊玄素無法回答。

　　石冰云又問道：“第二條，你在盂蘭寺中遭遇神降為何沒死？我剛剛請師姐查了下此事，當時神降聲勢浩大，偌大個遺山城都能看到，你不要想否定神降的存在。另外，張青霄給你上報請功，需要詳細的文字說明，所以這一段經(jīng)歷也有詳細說明，你的確去過盂蘭寺，是有檔案可查，你也不要說你沒去過盂蘭寺。而且在張青霄的請功匯報中，還證實了這個衍秀和尚的確曾出現(xiàn)在盂蘭寺，現(xiàn)在衍秀以當事之人的身份作證說你遭遇巫羅神降而不死，以此來證明你本身就是巫羅的信眾，你如何解釋？”

　　齊玄素算是知道文字留檔的威力所在了，一份例行公事的請功匯報竟然成了關鍵證據(jù)，估計張月鹿都不會想到。

　　石冰云又道：“這份關于張青霄給你請功的檔案，原件應該在紫微堂，但天罡堂、北辰堂應該也有副本，真要查下去，肯定會拿出來當作證據(jù)，你不要抱有僥幸心理。”

　　齊玄素陷入沉默之中。

　　還是那個老問題，他可以用“長生石之心”給出一個完美的答復，可關鍵是他無法解釋“長生石之心”的來歷問題。

　　石冰云繼續(xù)說道：“你在盂蘭寺遭遇巫羅神降不死，跟隨張月鹿返回云錦山，于正月初一乘坐飛舟返回玉京，巫羅現(xiàn)身昆侖山口附近，折斷飛舟，結(jié)果你又是安然無恙。然后你失蹤了很長一段時間，接著就是第三條，有‘客?！乒褡C實你曾出現(xiàn)在措溫布附近，之后不久，就發(fā)生了震動道門的大事，巫羅公然襲擊天罡堂的‘應龍’戰(zhàn)艦，上官敬真人戰(zhàn)死，其余道士、靈官死傷慘重，你不會想說都是巧合吧？就算我信，別人會信嗎？”

　　齊玄素輕拍額頭，百密一疏。

　　秦無病可以管住黑衣人，卻管不了青鸞衛(wèi)和“客棧”，當初他的確曾在措溫布救了一個“客?！钡恼乒瘛?br>
　　當時黑衣人進駐，驅(qū)逐一切閑雜人等，那名“客?！闭乒衽c青鸞衛(wèi)關系不錯，與黑衣人卻不是一路人，再加上“客棧”精銳在措溫布湖畔的作坊舊址中全軍覆沒，掌柜只能孤身一人狼狽離開，途中被一伙“客?！贝炭统没鸫蚪伲R玄素為了打聽“白玉堂”的位置，出手相救，那名“客?！闭乒裨谑潞蠼o了齊玄素一張地圖。

　　“我不想知道你失蹤的那段時間都干了什么?！笔仆R玄素，不掩怒氣，“我只問你，你怎么會留下這么大的把柄讓人家拿著？難道你不知道青鸞衛(wèi)與‘客?！年P系到底如何嗎？難道你還相信江湖義氣那一套？還說什么老江湖、野道士，心思縝密，你就這么辦事的？婦人之仁，一個隱秘結(jié)社的小頭領，又不是道門的道士，你的刀呢？”

　　齊玄素無言以對。

　　平心而論，如果他不是當事人，以第三方的角度來看，他也會覺得太過巧合，你走到哪里，巫羅就出現(xiàn)在哪里，偏偏你還一次次地安然無恙，憑什么巫羅就對你網(wǎng)開一面？事出反常必有妖，當然是嫌疑極大。

　　當然，石冰云也沒罵錯，他的確是考慮不周。關鍵是當時他覺得已無重返道門的希望，自然就沒考慮那么多，難免處置不當。

　　石冰云嘆了口氣：“我現(xiàn)在宣布對你的處置措施，從即日起，你停止手頭上的一切差事，該交接就交接，然后留在玉皇宮中，哪里都不要去，好好反思一下，也好好想想該怎么回答以上三條。我會將此事上報金闕，請金闕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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