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又瞧了朱載壡一眼,臉上的怒氣消弭了許多。
這人是李家的姑爺,也算是李先生的小輩兒,還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正所謂不知者不罪……
小東西如此想著,心氣兒也理順了,大方道:“我允許你叫我朱公子?!?/p>
朱載壡還是有些抗拒,想了想道:“我還是叫你小朱吧,這樣顯得比較親?!?/p>
“你……”
朱翊鈞氣道,“先生,你這都看著呢,你說,是誰不識好歹?”
李青無語道:“他叫你小朱,你叫他大朱就是了,一個稱呼而已,如此斤斤計較……也是夠了,一個個都跟個娘們兒似的?!?/p>
朱翊鈞:“……”
朱載壡:“……”
李雪兒:“……”
好一會兒,大小朱十分默契的異口同聲道:“先生,不要拿諧音開玩笑,這很不禮貌?!?/p>
李青:“……”
好在很快小寶就又趕了來,不僅帶來了好幾塊宣德薯,還帶來了更多的新鮮食材和各種調味品……
小朱擇菜,大朱洗菜。
各自被安排了工作,人也都老實了……
中午。
吃的是大家都喜歡吃的火鍋。
食材準備的很足,除了李雪兒之外,個個都是大快朵頤,撐的肚皮溜圓。
人一吃飽,逼事兒就多。
沒一會兒,大小朱就又掐上了……
李青也是夠夠的,直接轟走了朱載壡……
下午,
李茂也來了一趟,當著朱翊鈞的面,說了不少朝廷壞話……
回來的第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次日,
李青早早就被小家伙喊醒了。
“走啊先生,趕集去?!毙|西被李青鍛煉的很皮實,連日來的疾行路,竟是一夜就恢復了,精力充沛的過分,“起啦起啦,咱去嘗嘗這金陵的餛飩咸淡?!?/p>
“不咸不淡?!崩钋嗖幌滩坏幕亓司?,又要繼續(xù)睡。
小東西卻在床上打起了太極拳,一邊耍,一邊‘哼哈’個不?!?/p>
最終,李青起了床,小東西挨了巴掌。
一大一小各自挎上一個菜籃子,早早出了門。
游逛金陵早市……
肉販子攤前,
朱翊鈞瞧著豬肉賣相極好,遂問道:“豬肉多少錢一斤?”
“半個時辰前剛宰殺的,十八文一斤。”
這可真便宜……朱翊鈞都不好意思還價了,直接道:“給我來十斤?!?/p>
李青剛想出言阻止,不料,肉販更快,手起刀落,拿稱一稱,干笑道:“小公子,多點成不?”
小家伙不會看稱,對豬肉的重量也沒個概念,善解人意道:“沒事兒,有點誤差很正常?!?/p>
攤販眉開眼笑道:“一共十八斤,收您三百二十文好了。”
朱翊鈞:?。?/p>
李青黑著臉付了賬,離開豬肉攤,咬牙道:“下次再多嘴,你看我抽不抽你就完了?!?/p>
“……我也不知道會多這么多啊?!毙〖一镢緡?,“這肉販子一看就是個新手,這誤差也太多了?!?/p>
“你再想想?”
小家伙一點就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憤懣道:“這樣做生意,就不怕被人砸攤子嗎?”
李青白眼道:“誰讓你是外地人呢,又一副狗大戶的嘴臉,人不宰你宰誰?”
“什么意思?你是說……剛才那人只是針對我?”
“不然呢?”
小家伙苦悶道:“我……我很像地主家的傻兒子嗎?”
“你剛才表現的很像?!?/p>
“……”
小家伙吃一塹長一智,接下來,再也不多嘴了,還幫李青還價,一番下來,省了十幾個銅板。
兩人買好了菜,在一餛飩攤前駐足,要了兩碗餛飩。
金陵的餛飩與北方最大的不同只有一個,量小。
不過價格反而更高一些。
小家伙吃了兩碗才吃飽,付錢時,才感嘆:金陵的物價也不低啊……
一個早市下來,小家伙對金陵的物價有了一定的認知,肉類不貴,應季蔬菜也不算貴,不過,但凡是反季節(jié)的,無論水果,還是蔬菜,都貴的令人發(fā)指……
甚至個別的水果比肉還貴。
這令體驗過關外百姓生活的小家伙頗為心疼,建議道:“先生,咱以后還是多吃肉吧,吃肉實惠?!?/p>
李青既欣慰,又好笑,說道:“節(jié)儉是個好習慣,不過,也不必這般摳搜,如若連咱們這樣的人家都不吃了,以后冬天就沒有這些蔬菜、水果了。”
頓了頓,“吃昂貴的珍饈并不可恥,浪費才可恥,哪怕一個饅頭吃一半扔一半,也可恥!”
小東西輕輕點頭,問道:“先生,這些東西咋就這么貴???”
“其實京師更貴,只是你沒去了解罷了?!崩钋嘤迫徽f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這些東西原本的價值確實不高,可在這個季節(jié)下出現,其背后的成本就十分高昂了。”
“先生的意思是……還要考慮附加值?”
“嗯,孺子可教也?!崩钋嘈Σ[瞇點頭,“比如之前,你在連家屯住時,咱們去附近的集市場趕集,你可瞧見了這些反季節(jié)作物?”
小東西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沒有誒?!?/p>
“這說明什么?”
“說明……什么?。俊?/p>
“說明消費也是一大生產力!”李青說,“說明有錢人肯花錢,上利國家下利百姓,可以帶動物質生活的豐富?!?/p>
“當然了,這要具備一個前提——基本生活得到保障!”
……
兩人一邊往回走,李青一邊為小家伙科普經濟……
李青的教學,從不是老師、學生打開課本,一個一板一眼的講,一個一板一眼的聽講……
一直都是于無形中教學。
正因如此,小家伙的學習情緒一直很高漲,這種一邊玩樂,一邊學習的模式,既有體驗感,又有收獲感,可謂是雙重收獲。
久而久之,小東西的學習驅動力愈來愈強,同時也避免了一邊學,一邊忘……小家伙沉迷其中,享受其中。
因為有愉悅的體驗做錨點,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其實,這也是小東西超喜歡李青的最主要原因……
小院兒。
二人回來時,張居正、趙貞吉、徐渭三人,已經在等候了。
這次是李青讓李寶通知的三人。
不過,李青并未讓李寶說太子來了金陵,不然,六部必然又要來聒噪,影響過年。
三人之中,只有張居正見過朱翊鈞,可小家伙這一年多來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他竟也沒認出來,還當是李家的小輩兒呢。
朱翊鈞也樂得如此,十分享受這種做隱藏大佬的感覺。
客堂,
幾人相繼落座,張居正就當下的政治改革、改革成果,一一闡述,比李雪兒說的要詳細的多的多,一邊,趙貞吉、徐渭偶爾做補充……
一個時辰下來,李青徹底了解了當下的情況,做到了心中有數。
李青想了想,問:“商品鎖定預期價格的國策,南直隸是何反應?”
張居正道:“起初強烈反對,直隸大員屢屢上疏朝廷,不過很快就偃旗息鼓了?!?/p>
“是朝廷上壓力了,還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李青皺了皺眉,道:“可因為南直隸……致力于炒預期?”
“炒?”
“就是……通過人為手段,賺預期的錢。”李青說。
三人對視一眼,皆露出驚嘆之色。
李青一見如此,便知曉了答案,又問:“朝廷作何反應?”
張居正嘆了口氣,道:“江南諸多大富都涌了進去,于朝廷而言這也不是壞事?!?/p>
頓了頓,“如今已然停售了。”
“嗯,那還好?!崩钋嗄罅四竺夹?,自語道,“這種錢太好賺了,賺的太輕松……也太難以把持了,如今大明有太上皇,之后……”
“之后有我!”一邊的朱翊鈞,適時開口。
張居正三人本來只把他當一個不知所謂的小孩兒,聞言,不禁都是一驚,齊齊看向他。
趙貞吉、徐渭只有詫異。
張居正仔細瞧了眼,不禁面色一變。
朱翊鈞搶先開口道:“低調,低調。”
張居正哪里還能低調的起來,當即起身行禮:“臣,張居正,參見太子殿下?!?/p>
太子殿下?
趙貞吉、徐渭震驚之余,又有些莫名其妙,可張居正又不似作假,也沒理由作假……
二人忙也起身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唉…,總是低調不起來?!敝祚粹x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擺手道,“都平身吧?!?/p>
“是!”
三人緩緩直起腰,趙貞吉、徐渭望向張居正。
張居正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道:“這位正是太子殿下?!?/p>
“不要聲張出去。”朱翊鈞提醒道,“本宮此次是微服私訪,不可使南直隸知曉,謹記,這是本宮的懿旨!”
“是,臣等遵旨?!?/p>
三人恭聲稱是,詫異的看向李青——您怎么把太子給帶來了?
李青只是不以為意笑了笑。
太子也好,皇帝也罷,巡視疆域不是很正常嗎?
哪有什么不可輕離中樞!
只在北京城的皇宮中,又如何能成長為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