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一散,朱載坖就帶著兒子來了大高玄殿。
這次,朱厚熜沒讓李青浪費口舌,用了大半時辰的功夫,總算是讓兒子搞懂并相信了朝廷的財政問題,不再是問題。
著實上窮怕了的朱載坖咧嘴傻樂了好一陣兒……
朱翊鈞也很開心,一整年的游歷下來,最大的感觸只有一個——大明盛世,朝廷沒錢。
如今朝廷有錢了,且還不是一般的有錢,小東西哪能不開心?
傻樂的朱載坖瞧著傻樂的兒子,突然又不樂了,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令他極度不平衡的事實。
父親登基之時,國帑殷實富足,兒子還沒繼位,財政問題就不是問題了,可自已呢?
一開始就是地獄模式!
如今財政問題解決了,自已也該去做實際上的太上皇了……朱載坖心態(tài)炸了。
‘誰能有我慘?’
見兒子一副苦瓜臉,朱厚熜好氣又好笑道:“你還不是太上皇呢,隨時有退路,現(xiàn)在你依舊可以做第一負(fù)責(zé)人,只要你想,我沒意見?!?/p>
朱翊鈞忙也表態(tài):“兒臣年幼,還有許多要學(xué)習(xí)的地方,一切全憑父皇心意!”
朱載坖:“……”
“如何?”
“呃呵呵……父皇,兒臣突然覺得自從決定退居幕后之后,兒臣這思路一下子就打開了,想事情也通透了許多……”朱載坖干巴巴道,“還是按原計劃行事吧。”
“德性……”朱厚熜笑罵道,“既如此,還矯情個什么勁兒?”
朱載坖:o(╥﹏╥)o
說者輕松,當(dāng)事人又怎一個苦字了得?
隔代親,隔代親,父皇如此也就罷了,永青侯也如此,這也忍了,可就連財政經(jīng)濟(jì)都把自已隔過去了,完了還要被罵矯情……
朱載坖心里苦啊,一時都有些悲憤了。
瞧著朱載坖一臉凄苦的模樣,李青都有些過意不去,安慰道:
“你兒子輕松,你才能輕松,怎么說這都是一件大喜事?!?/p>
朱厚熜也覺自已說話重了,清了清嗓子道:“李青說的對,兒子輕松老子才能輕松,你不輕松,老子就輕松了?”
聞言,朱載坖一下就好受多了。
人就這樣,很難接受自已吃苦別人享福,可若是自已吃苦別人也遭罪……那就會得到慰藉,也更容易釋懷……
小東西也輕松許多,他都做好努力進(jìn)步,大展拳腳的準(zhǔn)備了,要是父皇來個撤回,那可太搞心態(tài)了。
“皇爺爺、父皇,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小家伙真情表白道,“皇爺爺做的夠多了,也夠辛苦,父皇也為國為民付出良多,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接下來,該我扛起使命了?!?/p>
小家伙習(xí)慣性的畫起大餅:“皇爺爺、父皇,你們就好好享福吧,我保準(zhǔn)讓大明更上層樓……”
巴拉巴拉……
父子對視一眼,哭笑不得之中,也有著濃濃的欣慰。
又談聊一陣兒,朱載坖自已回了乾清宮,讓兒子留在了這里。
兒子什么時候都能教,早一時晚一時沒什么影響,可永青侯卻是時間寶貴,趁著還能用,自然要利益最大化。
這也正合小家伙心意。
老子一走,他就開始炫耀自已這兩日的學(xué)習(xí)成果,諸如:臣子沒那么好,也沒那么壞;王朝有希望忠臣多,王朝沒希望奸臣多……
對短短兩日,小家伙就有了長足的進(jìn)步,李青、朱厚熜并不意外。
朱載坖雖不夠出彩,可絕對是個及格的皇帝,做了這些年的皇帝,哪能沒有點真東西?
鑒于小東西的價值觀已經(jīng)塑造完成,李青、朱厚熜又分別教了他許多之前沒教的東西……
小東西獲益良多,熱情更勝往昔,整日在皇宮與大高玄殿之間兩頭跑……
一邊學(xué)習(xí)理論,一邊嘗試著實踐,晚上還能與李先生一起睡,小家伙覺得沒有什么比這樣的日子更幸福的了。
奈何,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過月余時間,就到了要分別的日子了。
“李先生,皇爺爺?shù)凝報w真的調(diào)理好了嗎?”
“好了?!?/p>
“要不,你再鞏固鞏固吧?”小家伙一臉不放心的說。
李青:“……”
朱厚熜笑罵道:“你是關(guān)心皇爺爺,還是不舍李先生離開?”
“我當(dāng)然是……關(guān)心皇爺爺多一些?!毙|西干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嘛,大明不能沒有皇爺爺,就像魚兒不能沒有水?!?/p>
“照你這么說,皇爺爺沒了,大明也就沒了唄?”
小家伙醒悟失言,悻悻道:“臣不敢?!?/p>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離別也可以是為了更好的相遇?!崩钋辔⑿Φ?,“多與你皇爺爺、父皇學(xué)習(xí),快快長大,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能讓我刮目相看?!?/p>
“嗯嗯,一定會的!”小東西連連點頭,接著瞪大眼睛道,“難道先生這一走,要許久之后才能再見?”
李青不置可否的笑笑。
小家伙急了:“到底要多久???”
朱厚熜:“朱翊鈞!”
朱翊鈞一怔,垂下頭來。
“走了?!?/p>
“先生再見?!?/p>
李青背對著祖孫往外走,揮了揮手背……
小家伙就這么望著,直至李先生的背影消失不見,都未能回過神來。
“人生滋味無窮,分別只是其中一種?!敝旌駸袚崦鴮O子腦袋,輕輕道,“所幸你還小,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的人生還很長,未來的多姿多彩都等著你去體會,品味,不要著眼于一時?!?/p>
“嗯,孫兒謹(jǐn)遵皇爺爺教誨?!毙〖一锒碌恼f,卻難掩小臉上的失落與悲傷。
這個李青,對小孩兒倒是有一手……朱厚熜暗暗一嘆,溫和笑道:
“對了,你是在金陵過了年才回的京,在那邊有什么有趣的見聞,都跟皇爺爺說說,說起來,皇爺爺都好久沒去過江南了呢?!?/p>
小家伙點了點頭,收回目光,開始講述金陵的繁榮,以及科研基地的所見所聞……
朱翊鈞越說越亢奮,暫時性的擺脫了離別的傷感。
“皇爺爺你是不知道,那蒸汽挖機可好玩兒了,只可惜我沒能開上一把,都怪那個大朱,仗著有點身份……著實無禮。不過,這人雖蠻橫了些,卻還是有真東西的……”
“哪個大朱?”朱厚熜已然有了答案,也有心理準(zhǔn)備,卻還是心中一突。
“李家的姑爺,好像是叫朱壡來著,哦對了,皇爺爺您被李先生拿來獎勵我的迷你蒸汽船,就是他給做的。這人著實有兩把刷子……”
朱翊鈞一邊說,一邊比劃,講述著研究室見到的一幕……
半晌,
“雖然最終結(jié)果令我大失所望,可我瞧得出來,這并非是大朱本事不濟(jì),而是受現(xiàn)有的條件所限,不然,興許真能給他搗鼓出來?!?/p>
朱翊鈞由衷道,“這一年來的經(jīng)歷,單論震撼,論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應(yīng)天府了,您是不知道,那里……呃,具體孫兒也不知該怎么形容,就是,就是……啊對了,就如大朱說的,跟桃花源似的,嗯,就是這樣?!?/p>
朱厚熜笑著說:“你是想表達(dá),那里超越了你對大明的認(rèn)知,亦或說……給你一種極強的未來感,就好似身處數(shù)十年以后的大明時代,對吧?”
朱翊鈞睜大眼睛,振奮道:“對對,就是這個感覺,皇爺爺真是博學(xué),比大朱的形容貼切太多了,就是這個感覺?!?/p>
“不只是科研基地,還有錦繡繁榮……”小家伙撓頭想了半天,尷尬道,“孫兒也不知該咋形容,京師也繁榮,真要對比的話,也不差多少,可金陵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自然是不一樣的,金陵是什么地方?六朝古都,亦是太祖龍興之地,富了千年都不止了,反觀京師……算上前朝也才多少年?”朱厚熜失笑道,“一個是真富足,一個是因政策導(dǎo)向才得以富足的暴發(fā)戶,如何比得?”
朱厚熜輕嘆道:“本來就富,又有開海通商的加持,京師自然無法與之相比……這也是昔年皇爺爺,今時你父皇削弱江南的原因所在!”
朱翊鈞撓了撓頭,遲疑道:“皇爺爺,孫兒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p>
“又沒外人,直說就是了?!?/p>
小家伙深吸一口氣,認(rèn)真道:“孫兒對政治的理解,萬萬比不上皇爺爺、父皇,孫兒相信,你們削弱江南,自然有你們的理由,對大明也是只有好處,可是……孫兒以為這并不適用于李家?!?/p>
“是因為李先生?”
“不,不是?!敝祚粹x正色道,“這次真的無關(guān)個人情感,孫兒是真覺得李家對大明的貢獻(xiàn),絕不是只有賦稅?!?/p>
“科技?”
“皇爺爺英明!”朱翊鈞說道,“皇爺爺,孫兒能感覺的出,未來大明想更進(jìn)一步,更上層樓,科技產(chǎn)業(yè)是唯一的突破點,科技的附屬商品,也將是我大明未來的主要財富來源!”
小家伙滿臉的嚴(yán)肅:“皇爺爺,孫兒真心覺得李家不能再分割了!”
“是嗎?”朱厚熜微微笑了,笑容滿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