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了正事,無論齊玄素和張月鹿多么不情愿,都要回家了,畢竟丑媳婦還是見公婆的。
張月鹿拿出自己準備好的禮物,交給齊玄素,并且把價格、來歷都仔細說了一遍,讓齊玄素務(wù)必記牢,不要露出破綻。
兩人沿著山路往下走去,前往位于山腰位置的上清鎮(zhèn)。如此一來,與從正面進入上清鎮(zhèn)便大大不同,根據(jù)張月鹿所說,如果從南極觀那邊一路登山上來,就會看到一座巨大牌坊和一塊公候下馬的石碑,甚至還有許多炮擊痕跡。
這要追溯到玄圣整合道門之前的道門內(nèi)斗,全真道一脈大舉進攻正一道,天師張靜修當時并不在大真人府中,地師徐無鬼親自潛入大真人府,破壞陣法,全真道弟子秘密運來火炮,炮轟上清鎮(zhèn)。當時半個上清鎮(zhèn)都被毀去,后來正一道重建了上清鎮(zhèn),為了警戒后世,仍舊留有許多炮擊痕跡。
不過兩人從山上往山下走,就看不到這些了。
齊玄素道:“如此說來,當年天師和地師是水火不容了?”
“是,當時有個說法叫‘天地之爭’,地師徐無鬼奇襲大真人府之后,正一道為了報復(fù),大舉進攻北邙山,又逼得徐無鬼不得不放棄北邙山遠遁。最終在昆侖山上,兩人斗至最后,一起飛升離世?!睆堅侣沟溃靶フ系篱T之后的第一位全真道大真人就是地師徐無鬼的弟子,復(fù)姓上官,當時是她親自指揮炮擊上清鎮(zhèn),你玩過玄圣牌,應(yīng)該知道的?!?br>
齊玄素點了點頭,又問道,“如今正一道和全真道的關(guān)系如何?”
張月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萬象道宮沒學(xué)歷史嗎?玄圣整合道門之后,為了消弭過去仇恨,不僅鎮(zhèn)壓了張家和李家的異議之人,促成張李和談,而且還促成一樁婚事,讓當時的天師和當時的地師結(jié)成道侶,就是我們剛才提起過的上官大真人,如今她的畫像和牌位不僅供奉在全真道的萬壽重陽宮,也供奉在大真人府的家廟之中,所以就算我加入全真道,也是有理可依的?!?br>
“還有一點,畢竟太平道和李家勢大,如果正一道和全真道繼續(xù)內(nèi)斗,只怕要讓太平道漁翁得利,第三次登臨大掌教尊位,所以過去的那些恩恩怨怨,先暫且不提了,等到全真道勢大或者正一道勢大的時候,再重新提起也不晚?!?br>
“總而言之,正一道和全真道這兩艘大船少不得磕磕碰碰,但大體方向上還是交好的,雖然不曾正式結(jié)盟,但也能算是準盟友,正因如此,也有人覺得地師親自提拔我是向正一道示好?!?br>
四個月前,齊玄素還在江湖上游蕩,甚至不怎么把七品道士的身份放在心上,所以也不怎么關(guān)注這些道門爭斗,聽完張月鹿的解釋,他又生出一個疑惑,問道:“就算太平道勢大,也不至于這般勢大吧?我沒覺得太平道的道士特別多,三道應(yīng)該是大致相當才對?!?br>
張月鹿道:“因為太平道與朝廷的關(guān)系好,有朝廷的助力。我們正一道和全真道有過聯(lián)姻,太平道和朝廷也是如此,玄圣夫人就不說了,那是高祖皇帝的長女,我大玄到當今皇帝陛下已歷十一帝,有六位皇后出自李家,當今太后便是李家出身,是太平道大真人的侄女。當今皇帝已故的元后也是李家出身,是太平道大真人的侄孫女。除此之外,還有五位公主陸續(xù)嫁入李家,不乏成為李家的當家主母?!?br>
齊玄素咋舌道:“沒想到李家還是后族。不過清微真人剛剛?cè)刖┟媸ァ?br>
張月鹿已經(jīng)知道他要問什么,提前解釋道:“過去的時候,朝廷對于太平道和李家的支持都在桌面底下,也就是暗中進行?,F(xiàn)在李家要把這種關(guān)系拿到桌面之上,讓皇帝陛下以紫極大真人的身份公然插手推舉大掌教。”
“你以為清微真人這次入京是要與皇帝陛下結(jié)盟嗎?李家和秦家早已經(jīng)是共進同退的盟友了,這次面圣只是在昭告天下而已,以此來試探各方反應(yīng),為他們接下來的實質(zhì)行動探路。若無實質(zhì)的盟友關(guān)系,難道清微真人一次面圣就能讓皇帝陛下冒著極大風(fēng)險插手道門事務(wù)?清微真人又不是舌綻蓮花的說客?!?br>
“所以說,清微真人面圣是一件大事,關(guān)乎到道門格局的大事,也許道門很快就會不太平了?!?br>
齊玄素仔細想了想,還真是這么一回事。
換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因為一次見面就去冒險,可換成自己的舅舅家兼岳父家來人,就算拋開祖上關(guān)系不談,甚至還是妹夫家、姐夫家、親家,那就不一樣了。先把風(fēng)聲放出去,看看別人的反應(yīng),如果反應(yīng)不強烈,就直接動手,如果反應(yīng)強烈,那就暫且緩一緩。
說話之間,張月鹿和齊玄素已經(jīng)進了上清鎮(zhèn)。張月鹿重新把兜帽戴上,遮住面貌,齊玄素也有樣學(xué)樣。這樣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閑言碎語。
很快,兩人來到一座普通的二進宅子大門前。
宅子的規(guī)模決定了不可能有太多的規(guī)矩,又因為是自家,張月鹿徑直推門而入。
家里還是老樣子,院子里只有一個正在打掃院子的傭人,見有人進來,先是一怔,在張月鹿摘下兜帽之后,臉上露出喜色:“是小姐回來了,還有客人,我這就去通知老爺?!?br>
張月鹿領(lǐng)著心中略有忐忑的齊玄素去了正堂。
很快,一個與張月鹿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身材修長,風(fēng)度儒雅,又帶著幾分沉郁的氣質(zhì),雖說已是兩鬢微白的老男人了,但若仔細打量,頗有一壇老酒的醇厚味道。
張月鹿起身,喊了一聲“爹爹”。
這便是張月鹿的父親張拘奇了。
齊玄素也趕忙起身,行禮道:“見過伯父。”
男子微笑點頭,讓人如沐春風(fēng)。
難怪那位澹臺夫人當年會選擇下嫁張家。
“你就是天淵吧?青霄在信中提起過你?!睆埦衅娴膽B(tài)度十分和藹,將手一伸,“請坐。青霄的母親和堂姐一起去了下鎮(zhèn),不在家中?!?br>
齊玄素手里還提著張月鹿提前準備好的禮物,按禮節(jié),主人家中這時應(yīng)有女主人或是陪同接客的體面人前來接下禮物,可目光及處,除了他和張月鹿之外,偌大的客廳內(nèi)偏只有張拘奇一人,讓齊玄素站在那里幾不知何以自處。
不過想到女主人,齊玄素靈機一閃,雖然澹臺夫人不在,但是張月鹿就在旁邊,于是他將手中的禮物又重新交到了張月鹿的手中,微笑道:“初次造訪,略備薄禮,不成敬意?!?br>
張月鹿神色古怪接過自己準備的禮物,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說什么。
張拘奇倒是沒有拒絕,說道:“還要讓天淵破費,實在過意不去。”
齊玄素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位張伯父,他竟是看不透這位伯父的境界,說明這位伯父少說也是歸真階段的修為,至于是否躋身天人,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要問張月鹿才行。
不知什么具體原因至今還是四品祭酒道士的張拘奇與已經(jīng)是三品幽逸道士的張拘平不同,沒有太多的官僚習(xí)氣,并非那種看上去沒有架子實際上潛在架子比誰都大的作派,甚至讓齊玄素想起了當年師父在世時的感覺,所以兩人還算是相談甚歡。
男人之間,無論身份地位如何,談興一起,總是免不得要指點江山一二,發(fā)表一番看法,如果自己在當權(quán)者的位置上,應(yīng)該如何如何,不會如何如何,大抵是男人的通病,以至于帝京的許多酒樓茶館上都掛著“莫談國事”的牌子,免得有些人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惹下禍事。
齊玄素起初不在意這些,可在進入天罡堂之后,就格外關(guān)注起來,再加上張月鹿的影響,自然也不能免俗。
于是兩人的談話方向漸漸地從齊玄素如何與張月鹿相識,以及在天罡堂的發(fā)展情況,轉(zhuǎn)移到了這方面。
張拘奇道:“吳州、江州同屬江南,同歸江南總督管轄,再加上一個蘆州,三州之地歸一個人管,未必是好事。”
齊玄素怔了一下,不由得以請教的目光望向張拘奇:“伯父何出此言?”
張拘奇道:“如果天淵是江州人,我是吳州人,我們本不是同鄉(xiāng),可因為歸屬于同一個總督治下,按照規(guī)矩,便成了同鄉(xiāng)。你看這像不像如今道門的三大派系?李家、沈家、陸家本是三家,可因為同屬于太平道,他們便成了自家人,其他人則成了外人?!?br>
齊玄素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望向張月鹿。
張月鹿說道:“這不是玄圣的錯,玄圣設(shè)立正一、全真、太平三道本是為了過渡,最終還是要徹底整合為一體,只是因為佛門崛起,打亂了玄圣的計劃,后世的幾位大掌教又沒有玄圣威望,無法整合三道,才會使得三道并立的局面持續(xù)到今日?!?br>
不過張拘奇真正要說的并非這個困擾道門多年的難題,話鋒一轉(zhuǎn):“如果放眼整個天下,道門是否是別人眼中的三道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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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張拘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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