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穿斗篷,又不是在野外荒郊,所以齊玄素將不好遮掩的雙刀放在馬鞍包中,只隨身帶了一把火銃和短劍。
臨近城門,齊玄素和柳湖都翻身下馬,牽馬而行。
進城的時候,齊玄素還是出示了黑衣人的令牌,如此便省得再去多費口舌解釋火銃的由來。守城的甲士見齊玄素帶著火銃和令牌,身邊的“孫女”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能夠騎馬,只當(dāng)是將門世家,痛快放行。
兩人來到江陵府之后,沒去大名鼎鼎的太平客棧,免得招惹是非,而是找了家小一點的客棧,就是那種二樓住人一樓吃飯的客店。
齊玄素給了柳湖一個太平錢,讓她去辦住店的手續(xù),他則牽著兩匹馬來到后面的馬廄,他發(fā)現(xiàn)“步月”這家伙其實能聽懂人話,于是拍了拍它身上的馬鞍包:“要是丟了東西,我拿你是問?!?br>
“步月”打了個響鼻,表示齊玄素放心就是。
齊玄素這才去了客棧大堂,柳湖已經(jīng)開好房間,一手拿著兩把鑰匙,一手拿著一把零錢。
齊玄素只接過鑰匙,然后揮手示意柳湖自己拿著那些零錢。
一個太平錢而已,他可不是七娘。
柳湖倒是沒推辭,直接將零錢放入自己的荷包里。
在外人看來,更像一對爺孫了。
兩人跟隨伙計去了二樓客房,安置好厚又回到一樓,要了些飯菜。
柳湖下意識問道:“不喝酒嗎?”
齊玄素立時想起嗜酒的菩薩蠻,不由搖頭笑道:“出門在外,還是算了?!?br>
柳湖點了點頭,專心吃飯。
過不多久,就見門外一隊人馬呼嘯而過,雖然是一閃而過,但依稀可見為首之人是個年輕公子,錦衣玉帶,顯然出身不俗。
馬隊所過之處,行人紛紛避讓,一片慌亂。
客棧掌柜見此情景,搖頭長嘆。
齊玄素順勢問道:“掌柜的,剛才那位公子是什么來頭?竟然在城中鬧市縱馬狂奔,視王法為無物。”
“客官是外地人?”掌柜沒有立刻回答。
齊玄素點頭道:“路過此地?!?br>
掌柜露出了然的神態(tài),這才說道:“剛才那位出身本地大族袁氏,是太歲一般的人物,我聽說今天袁老太爺在太平樓設(shè)宴招待貴客,這位公子多半是急著赴宴?!?br>
“太歲一般的人物?!饼R玄素咂摸了下這句話的意思,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
便在這時,又聽得馬蹄聲響,朝著客棧這邊而來。
掌柜一怔,下意識地向外望去。
過不多時,就見剛才的馬隊去而復(fù)返,直接停在了客棧門口。
為首的那名錦衣公子翻身下馬,大步進了客棧。
掌柜趕忙從柜臺后面出來,主動迎了上去,結(jié)果沒到跟前,就被那公子的隨從伸手一撥,滾到了旁邊,撞翻一張桌子,半天爬不起來。
伙計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動彈。
這位公子徑直朝著齊玄素和柳湖走來,目光卻是緊緊鎖在柳湖的身上。
齊玄素不是瞎子,自然明白遇到了什么戲碼。只是有一點沒想明白,如果他身旁坐著張月鹿,那也就罷了,畢竟張月鹿是才貌雙全,不僅是齊玄素喜歡張月鹿,好些個世家公子也覬覦張月鹿,說明齊玄素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好,不奇怪。
可柳湖只是中人之姿,而且這年輕公子應(yīng)該是吃過見過的,不至于如此才對,難道是吃慣了山珍海味,想要換換口味?
年輕公子名叫袁奉禪,出身袁氏,父親是如今的袁家家主袁尚道,祖父是大儒袁崇宗。都說書香門第之家,家教極嚴(yán),可也不盡然。所謂的禮數(shù)、家風(fēng),還是要看人,在朋友師長面前,自然是謙恭有禮,讓人挑不出不是,可在“下人”面前,就沒必要如此了。
說白了,在這些世家子看來,禮是對人講的,不是對“牛馬”講的。
人上人能否把普通人當(dāng)人?這就值得商榷了。
“牧民”二字,可見其心態(tài)。
剛才袁奉禪騎馬路過客棧,無意中驚鴻一瞥,剛好看到了齊玄素和柳湖這對“爺孫”,只記得柳湖的一雙眼睛,明亮靈動,好似星辰,生平僅見,竟是有些忘不掉了,所以走出一段后,又忍不住調(diào)頭回來。也正如齊玄素所料那般,他吃慣了大魚大肉,想要清粥小菜了。
齊玄素站起身來,清了清嗓子,打算說話。
袁奉禪已經(jīng)開口道:“在下袁奉禪,敢問姑娘芳名?”
齊玄素淡淡道:“這位公子,不妥吧?!?br>
袁奉禪沒有說話,他的一名隨從則是急公子之所急,上前一步,伸手去推齊玄素。
“老家伙,我家公子沒問你,這里沒你說話的份……”
齊玄素任由此人伸手推在自己身上,紋絲不動,反而是生出一股反震之力,直接將此人的手腕震斷。
此人臉色立時雪白一片,倒退幾步,仍舊維持著推人的動作,不敢動彈。
齊玄素伸手撣了撣衣衫:“老朽和你家公子說話,輪不到你插嘴?!?br>
其余幾名隨從臉色一變,立時圍了上來。
齊玄素臉色平靜,問道:“這是要……強搶民女?”
一名扈從冷冷道:“哪有什么民女,只有兩個賊人。”
齊玄素笑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人說對了。
他還真是個賊人。
剛剛殺了一位四品祭酒道士的賊人。
因為道門大力鎮(zhèn)壓隱秘結(jié)社的緣故,鼓勵江湖人舉報隱秘結(jié)社的成員。有些江湖中人怕隱秘結(jié)社事后報復(fù),沒膽子得罪真正的隱秘結(jié)社,可借著此事去誣告旁人的膽子不僅有,而且很大,甚至掀起過一陣誣告風(fēng),與誰有仇,便向道門舉報此人是隱秘結(jié)社的妖人。
當(dāng)時有一個說法,當(dāng)別人說你是隱秘結(jié)社妖人時,你最好真是隱秘結(jié)社的成員。
放在此時此地,同樣如此。
別人說你是目無法度的賊人時,你最好真的無法無天。
柳湖默不作聲。
一路行來,她對這位魏叔叔也算有些了解,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談不上心慈手軟,甚至有些狠辣。
一個道門的四品祭酒道士,說殺也就殺了,更何況是這些家奴走狗之流。
那名扈從不敢太過大意,沉聲道:“在江陵府的地界上,還沒人敢對我家公子無禮?!?br>
“哦?”齊玄素不置可否,“老朽也算去過不少地方,送你們一句話,廟小妖風(fēng)大,水淺王八多,別把自己太當(dāng)一回事?!?br>
扈從勃然大怒,伸手拔出腰刀,寒光森森。
幾名客?;镉媷樀帽ь^躲在一旁。
下一刻,這名扈從不敢動彈了。
因為一把火銃抵在了他的額頭上。
齊玄素手持“神龍手銃”,擊錘已經(jīng)壓下:“你說對了,老朽還真是個賊人,隱秘結(jié)社的成員,今天你敢動老朽,明天我們靈山巫教就敢去你們府上大開殺戒。你們也不必拿朝廷、道門來嚇唬老朽,要是害怕朝廷和道門,還算什么隱秘結(jié)社?”
扈從沉默了片刻,似乎又有了底氣:“你敢開銃嗎?”
齊玄素沒有說話。
“不敢開銃,瞎舉什么……”扈從猛地出手,就要奪過齊玄素手中的“神龍手銃”。
一聲銃響。
扈從的額頭上出現(xiàn)了一個漆黑的血洞。
他雙目圓瞪,向后重重倒地,死不瞑目。
“老朽膽小,受不得驚嚇。”齊玄素面不改色地重新裝彈,連眼皮都沒跳一下。
這次沒人再問齊玄素敢不敢開銃的問題了,甚至連阻止齊玄素裝彈的勇氣都沒有,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齊玄素重新給“神龍手銃”裝好彈藥。
齊玄素重新舉起手銃,這次直接指向了袁奉禪,語氣溫和道:“滾?!?br>
袁奉禪臉色一沉,稍稍后退一步,卻又咽不下這口氣。
在自家門口,他幾時受過這樣的氣?
不過他也有些害怕。
如果是普通江湖人,他自是不怕的,越是奉公守法,有家有業(yè),越是不必擔(dān)憂,就怕這老兒真是隱秘結(jié)社的成員。
在眾多隱秘結(jié)社中,以靈山巫教最是可怕。
靈山巫教有仇必報,靈山巫教雖遠必誅,道門可是剛剛死了一位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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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袁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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