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老殷先生說了小殷幾句,才把這家伙給壓制下去。
要說小殷害怕的人,老張算一個,爺爺老殷也算一個。
最終小殷還是不情不愿地跟著老林踏上返回玉京的歸途。
張月鹿最近專注于提升修為,不過并非像齊玄素這樣完全不問世事,畢竟造化階段和偽仙階段本就是同一個大境界的兩個不同階段,早在玄圣時期,還沒有偽仙階段的說法,一般稱之為“造化后期”。
所以張月鹿并沒有專程閉關,只是暫時放下了手頭上的公務,等于是隨時可以出關的閉關。
當林元妙帶著小殷回到玉京,第一時間見到了張月鹿。
雖然小殷的修為已經超過張月鹿,但張月鹿積威深重,還是能完全壓制小殷。
張月鹿這次主要談的是小殷策論造假問題。
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如何處罰小殷,能不能取消小殷的真人名號,張月鹿說了不算,甚至齊玄素這個掌宮真人說了也不算,必須要走金闕的程序。
關于這一點,道理很簡單,職務上可以調整,道士品級不能隨便調整,如果哪個人能隨意剝奪他人的道士品級甚至是道士身份,那么道門的組織就會大亂,下屬會完全淪為上司的附庸奴仆,不敢稍有忤逆,地方道府的掌府真人真就成了土皇帝,這會導致極為嚴重的后果。
所以從人事層面來說,一般除了重大錯誤,基本不能降低品級,一般錯誤至多就是免職了事。比如當初發(fā)生“應龍墜”事件,寧凌閣就是辭去掌堂真人的職務,而保留了參知真人的身份,后來也順利復起,如今再次入主天罡堂。
如果張月鹿和齊玄素要大義滅親,那么金闕程序能不能走通?
換而言之,策論造假問題能取消小殷的真人身份嗎?
答案是不能。
什么是重大錯誤,道門有過明文規(guī)定:在重大原則問題上不能與金闕保持一致、分裂道門、結黨營私造成惡劣影響、落實金闕決策搞變通、對道門不忠誠搞兩面派、制造混亂散播謠言、擅自對重大問題作出決定、對抗道門審查調查等等。
甚至勾結隱秘結社都不在其中,而是屬于可以挽救的行列。
小殷哪一條都算不上,姚祖倒是滿足許多條。
所以小殷的真人身份不能取消。
只能給予一定的處罰,偏偏小殷還沒有職務,唯一的秘書職務已經被撤掉了,原因是能力低下,自由散漫,完全不能勝任——這是齊玄素給的評語,不過不記入檔案,自家人知道就行了。
對外公布的原因是齊小殷另有安排,原秘書職務由龍小白接任。雖然龍小白沒有道士身份,但道門也允許這類親道門人士擔任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職務,有過佛門和儒門之人出任的先例。
張月鹿雖然很不滿小殷的策論造假,但根據道門的律法,她還真就不能把小殷怎么樣,頂多就是讓小殷重寫策論,然后通報批評,至多罰一點錢——還是家法層面的罰錢,而不是道門律法層面。
這也不能怪道門的律法不健全,因為真人策論本就是走個過場,差不多就行了,道門自玄圣至今,還沒有哪個真人在這種事情上造假的,都是自己寫,快的一下午,慢的也就兩三天,堂堂真人,這點功底還是有的,誰能想到會有小殷這種奇葩?所以當初修訂律法的時候,也沒想過要懲治策論造假,讓小殷鉆了空子。
小殷聽到要罰錢,立刻就不樂意了:“我就不明白了,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什么總是我受得委屈就最大?咱家的家產,以后還不都是傳給我?這么一點錢,你們?yōu)槭裁蠢鲜蔷局环拍兀?/p>
“還有每年的壓歲錢,我的錢!你們拿走九成,就給我留一成,還要我感謝你們嗎?
張月鹿道:“真當那些太平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小殷眼珠子一轉,搖頭晃腦道:“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旁人論短長?!?/p>
張月鹿道:“難道旁人會站在你那一邊?”
小殷輕哼道:“攪吧,攪吧,你們就攪吧,攪得我學習沒了心思,學不進去,攪得我厭學棄學,把學業(yè)荒廢了,我無非早早出去養(yǎng)家就是。”
張月鹿一拍桌子:“咱們家的開支都是在我和老齊的肩上扛著,養(yǎng)家這兩個字還輪不到你來說!”
小殷振振有詞:“父有爭子,則身不陷于不義。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爭于父,臣不可以不爭于君。故當不義則爭之,從父之令,又焉得為孝乎?家有諍子,不敗其家。國有諍臣,不亡其國!”
“哦?”張月鹿氣笑道,“不聽你的,我們齊家就要過不下去了?”
小殷大聲道:“難說!”
張月鹿站起身來:“我劍呢?”
林元妙不得不說話了,一邊示意小殷小杖受大杖走,一邊攔住張月鹿,不要跟孩子置氣。
最終,在林元妙的斡旋下,張月鹿不再罰錢,小殷乖乖重寫策論。
正所謂狗急了還跳墻,小殷被逼急了也是非同小可。
三天后,小殷的策論橫空出世,震驚了萬象道宮。
題目是:《論儒門影響下的禁欲主義》。
小殷指出,道門至今都沒能完全擺脫儒門的影響,娛樂和快樂從來都不被當成必要需求,純粹的娛樂幾乎不存在,任何事情都要賦予意義。哪怕是出去踏青、在家里看話本,也要寫一個觀后感、讀后感出來。
任何事物在道門只要不跟實用性掛鉤,就很難有所發(fā)展,要么是經濟利益,要么是政治功能。娛樂總會被當作不務正業(yè),受到壓制,精神需求十分貧瘠。
事實上,佛門也充當了儒門的幫兇。
盂蘭盆會上,世尊說過,眾生之苦,多因不守戒律,放情縱欲,要小殷說,放屁。
不縱欲,諸行了無生趣。
一個人只是想要快樂,有什么錯?
難道人活著就是上課學習寫策論嗎?
面對享樂,儒門選擇壓制它,克己復禮。
小殷認為,應該直面純粹的快樂,主動尋找快樂,擁抱快樂,享受快樂,最起碼讓孩子們擁有快樂,這才是道門的復歸自然。
不應該唯意義和結果論。大可不必每每都要問上一句:這有什么意義?
孫老真人看后,點評策論:雖然多有偏激之語,但也有幾分可取之處。
給通過了,小殷第二次從萬象道宮成功畢業(yè)。
張月鹿看后久久無語,最后說道:“如此種種,何必強加于儒門頭上?千年前之至圣先師,乃至后來亞圣、理圣、心圣,何罪于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