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方默名義上的頂頭上司,金陵衛(wèi)戍司令,老唐的司令部突然變得門庭若市。
各種賀電、嘉獎令如同雪片般飛來。
甚至連已經(jīng)飛到江城的那位,都發(fā)來了言辭褒獎的電文,表彰他老唐“指揮有方”,“麾下將士用命”,取得“空前大捷”。
更有一大波嗅到新聞味道的外國記者,采訪不到方默,便一股腦地涌到了城防司令部,要求采訪“指揮了這場輝煌防空作戰(zhàn)”的唐司令。
鎂光燈下,老唐穿著筆挺的上將制服,胸前掛滿勛章,臉上堆滿了紅光。
他站在巨大的軍事地圖前,揮舞著手臂,對著記者們侃侃而談。
“……是的,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p>
“守衛(wèi)金陵,優(yōu)勢在我!”
“我早就判斷出鬼子其勢已疲,我金陵衛(wèi)戍部隊士氣正旺,正可給予其迎頭痛擊!”
“方默將軍嘛,嗯,確實是一員悍將,執(zhí)行命令很堅決?!?/p>
“我作為司令,自然要為他提供充分的后勤保障和戰(zhàn)略支持嘛。沒有我的運籌帷幄,他也不可能取得如此戰(zhàn)果,哈哈哈……”
他巧妙地將功勞攬到自已身上一大半,言語之間,仿佛方默只是他完美計劃的一個執(zhí)行者。
記者們噼里啪啦地拍照,筆下生花。
老唐享受著久違的萬眾矚目,感覺前所未有的良好。
總之,這巨大的功勛章,有方默的一半,也有他老唐的一半嘛……
送走記者,冷靜下來的老唐摸著下巴,仔細一琢磨,突然回過味來了。
哎呦,這方默哪里是他的眼中釘,這分明是他的福星啊。
鬼子空軍被打殘了,守住金陵的希望是不是大增了?
就算最后守不住,這過程是不是也更體面、更悲壯了?
最關(guān)鍵的是,方默立的功,他作為直屬長官,那是天然就能分潤一大筆的。
他老唐當初主動請纓,留在這死地,圖的是啥?
不就是“青史留名”四個字嗎?
現(xiàn)在好了,方默折騰出的動靜越大,功勞越大,他老唐能蹭到的名聲也就越響。
想到這里,老唐的心情瞬間由陰轉(zhuǎn)晴,甚至變得急切起來。
不行,得趕緊給這位“福將”送份大禮,穩(wěn)固一下關(guān)系,讓他以后多立功勞,也好讓自已多沾點光。
他可是聽說,69軍的人這幾天一直在城里四處轉(zhuǎn)悠,好像在找各種被遺棄的工廠、倉庫、機械設備。
對了。
老唐猛地一拍大腿。
雖然上邊11月就決定遷都,下令把金陵城里的兵工廠、修械所、航空修理廠什么的都搬去山城。
可白黨那效率,拖拖拉拉,這都12月了,城里好多廠子根本就沒搬利索。
大量的機器設備、原材料、甚至不少技術(shù)人員都還滯留著。
比如金陵兵工廠、金陵第二修械所、首都航空工廠、中央修械所……這些可都是寶貝疙瘩啊。
歷史上,這些沒來得及搬走的家底,最后全便宜了鬼子,被他們利用起來建立了“大夏派遣軍金陵造兵廠”,主要用于修理槍械、生產(chǎn)部分彈藥以及軍需品,為侵略戰(zhàn)爭服務。
現(xiàn)在嘛……
老唐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來。
他立刻叫來副官,以金陵衛(wèi)戍司令部的名義,下達了一道正式命令:
“鑒于目前敵情嚴峻,為加強重要設施防衛(wèi),茲令第69軍即刻派兵,接管城內(nèi)金陵兵工廠、第二修械所、首都航空工廠、中央修械所等各處遺留廠房及設施之防衛(wèi)工作,確保其安全,勿使資敵?!?/p>
這道命令冠冕堂皇,誰也挑不出毛病。
但實際用意,老唐和方默都心知肚明——這就是做個順水人情,把這些搬不走的好東西,名正言順地“委托”給你69軍了。
你方默不是想要嗎?
拿去,算我老唐支持你的!
以后打了勝仗,別忘了在功勞簿上給我也記一筆就行。
-----
與金陵城內(nèi)唐司令的“喜氣洋洋”不同,千里之外的江城,白黨高層臨時落腳點里,氣氛卻有些微妙和壓抑。
寬敞的會議室里,煙霧繚繞。
幾位大佬看著桌上關(guān)于金陵空戰(zhàn)大捷的報告,臉上卻沒什么喜色。
雖然對外宣傳上,他們慷慨激昂,聲稱要“保衛(wèi)首都”、“與中山陵共存亡”,但現(xiàn)實是,他們沒有一個留在金陵,全都早早地飛到了相對安全的江城。
他們內(nèi)心很清楚,金陵,大概率是守不住的。
所謂的守衛(wèi)戰(zhàn),更多是一場政治秀,是為了在國際國內(nèi)博取同情和聲望,同時也為了消耗鬼子的兵力銳氣。
但方默這場突如其來的空戰(zhàn)勝利,卻讓這場“秀”出現(xiàn)了意外的變數(shù)。
萬一……萬一因為方默的異軍突起,導致鬼子受挫嚴重,金陵真的守住了呢?
那到時候,所有的榮譽、所有的光環(huán),都將屬于那個愣頭青方默,以及那個被他們留在金陵當牌坊的老唐。
而他們這些早早飛離險地的高層,豈不就成了徹頭徹尾的“逃兵”和“小丑”?
臉面還要不要了?威信還在不在?
這簡直比丟了金陵還讓他們難受。
某種意義上,他們甚至比鬼子更擔心金陵打不下來。
“這個方默,到底是什么來路?他的那些飛機,是從哪里弄來的?”一位大佬敲著桌子,語氣陰沉。
另一人接口:“查,必須嚴查。如此重要的一支力量,竟然不在掌控之中,豈有此理。”
命令很快下達到了負責情報工作的軍統(tǒng)。
軍統(tǒng)二號人物鄭介民和實際負責人戴春風接到了來自上峰的嚴令。
戴春風眉頭緊鎖,對鄭介民道:
“介民兄,上峰的意思很明確,一要查清方默及其飛機來源,二要在他軍中安插我們的人。此事需盡快辦妥。”
鄭介民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春風兄,談何容易。遷都事起倉促,大量人事檔案或丟失或滯留在路上,混亂不堪。
這方默的履歷,目前只知道他原為黃埔學生,后留學漢斯,民國25年擔任滬上閘北警察局長,之后在滬上大戰(zhàn)中有表現(xiàn),后被文白公看好,一路被擢升為軍長。
但其具體背景、人脈,尤其是這些先進戰(zhàn)機的來源,簡直是個謎?!?/p>
戴春風雙眼微微瞇起:
“越是神秘,越要查清。
我懷疑其背后有國外勢力支持,否則無法解釋。
此事關(guān)系重大,你親自督辦,挑選精干人員,務必滲透進去。
所需資源,優(yōu)先調(diào)配?!?/p>
“明白。”鄭介民點點頭,“我會立刻安排。只是這方默如今風頭正盛,又深得……某些人贊賞,我們行動需格外謹慎,以免打草驚蛇?!?/p>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和無奈。
他們很清楚,上峰這并非簡單的論功行賞,而是對這位突然崛起的方將軍,產(chǎn)生了深深的疑慮和忌憚。
黨國內(nèi)部的傾軋與猜忌,從未停止。
一場針對方默的調(diào)查與滲透,就在這慶功的喧囂背后,悄然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