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狂妄。
那是一種發(fā)自骨子里的漠視。
在他看來,讓蘇跡自裁,絕非羞辱。
是一種難得的慈悲。
畢竟,若讓他親自動手,那場面恐怕會很難看。
粉身碎骨都是輕的。
他心情不好,只怕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體面點走,下輩子投胎還能趕早?!?/p>
趙騰背著手,甚至還往后退了幾步。
似乎是怕等會兒蘇跡血濺五步,臟了他的衣服。
蘇跡看著趙騰。
蘇玖已經(jīng)急了,力量在經(jīng)脈中躁動不安,顯然是準備拼命。
“師兄!跟他拼了!”
“噓?!?/p>
蘇跡在心里安撫了一句。
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
沒有憤怒,反倒是……露出一抹像是松了一口氣的笑容。
他緩緩松開了握著【墮龍槍】的手,槍尖垂地,發(fā)出“當”的一聲脆響。
這一松,卸下所有的防備。
“好?!?/p>
蘇跡點了點頭,回答得干脆利落:“如你所愿?!?/p>
這下,連一直站在旁邊看戲的聽風閣閣主都愣了一下。
答應(yīng)了?
這小子費盡心機,好不容易把趙無極給干掉了,結(jié)果趙騰一句話,他就真的準備抹脖子?
這劇本不對。
趙騰也挑了挑眉,似乎對蘇跡的“識趣”感到些許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種理所當然的乏味。
世人多愚昧,總覺得只要拼命就能逆天改命。
殊不知,有些鴻溝,是用命也填不平的。
眼前這個小子,雖然手段臟了點,腦子倒是比他那個蠢貨老爹清醒得多。
知道反抗是徒勞,索性選個痛快。
“算你是個明白人?!?/p>
趙騰微微頷首,眼中流露出一絲賞賜般的贊許:“動手吧?!?/p>
他說著,便不再看蘇跡,而是轉(zhuǎn)頭看向遠處那根漆黑的石柱,似乎在研究上面的紋路,完全不擔心蘇跡會暴起發(fā)難。
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
螻蟻的臨死反撲,除了能給鞋底增加點污漬,毫無意義。
然而。
“那個……趙公子。”
蘇跡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幾分商量的口吻:“自裁之前,能不能給我點時間?”
趙騰動作一頓,轉(zhuǎn)過頭,眉頭微蹙:“怎么?留遺言?”
“那倒不是?!?/p>
蘇跡嘆了口氣,伸手理了理自已那身早已破爛不堪的長袍,又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
“主要是……你看我現(xiàn)在這副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
“既然選擇讓我自已體面,那總得讓我整理一下儀容吧?”
“我這人,打小就愛干凈,不想走得太邋遢?!?/p>
蘇跡說得情真意切。
趙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那雙眸子里閃爍著審視的光芒,似乎想要看穿蘇跡這副皮囊下到底藏著什么禍心。
但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
無所謂。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笑話。
若是這小子想借著整理儀容的機會搞偷襲,或者是想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那只能說,他想多了。
或許等會確實會有一些聞到血腥的獵人要過來了。
但素昧平生,誰能救他?
“隨你?!?/p>
趙騰隨意地擺了擺手:“若是想拖延時間的話,也隨你。”
“我離得近所以過來的快,至于其它人……只怕還有一會?!?/p>
“你就是拖個一時半會,結(jié)局也不會有什么改變?!?/p>
“多活一會兒,多受一會兒煎熬?!?/p>
說完,他便真的不再理會蘇跡,自顧自地從儲物戒指中掏出一塊玉簡開始記錄石柱上的紋路。
蘇跡見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沒有急著“整理儀容”。
而是轉(zhuǎn)過身,將視線投向了那個一直站在陰影里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白衣身影。
聽風閣閣主。
這位真仙大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態(tài),既不出手,也不離開。
就像是耐心等待著高潮的來臨。
蘇跡看著他。
“閣主?!?/p>
蘇跡忽然開口。
聽風閣閣主抬起眼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怎么?臨死之前,想讓本座給你念一段往生咒?”
他語氣調(diào)侃。
也是。
如果蘇跡只有剛剛與趙無極交手的那種程度……
面對趙騰這種級別的妖孽,除了死,還能有什么別的路?
至于之前說的什么“與趙騰戰(zhàn)至癲狂”,現(xiàn)在想來也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蘇跡搖了搖頭。
他往前走了一步,身上的粉色流光微微閃爍,將他那張臉映照得有些妖異。
“往生咒就不必了。”
“我只是突然想問閣主一個問題。”
“問?!遍w主言簡意賅。
“閣主,你這個人生平喜不喜歡豪賭?”
這個問題一出,空氣似乎都安靜了幾分。
趙騰那邊記錄玉簡的手指微微一頓,但并沒有回頭,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賭?
只有窮途末路的無能之輩,最喜歡把希望寄托在運氣上。
聽風閣閣主看著蘇跡,那雙明亮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化作了然。
他大概猜到蘇跡想干什么了。
想拉他下水。
想用一個巨大的誘餌,誘使他這位真仙打破規(guī)則,出手對付趙騰。
這小子,到了這時候,還沒死心啊。
聽風閣閣主輕輕搖了搖頭。
“不喜歡?!?/p>
三個字,回答得干脆利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為什么?”蘇跡追問,“人生在世,不就是一場大賭局嗎?贏了會所嫩模,輸了下海干活……哦不對,是贏了逍遙長生,輸了身死道消。”
“既然都走上了修行這條路,誰還不是個賭徒?”
聽風閣閣主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通透,還有幾分身為上位者的矜持。
“你說得對,修行確實是逆天而行,每一步都在賭命?!?/p>
“但,那是對你們這些還在泥潭里掙扎的人而言。”
他指了指自已,又指了指頭頂那片看不見的天空。
“到了本座這個位置,看的東西就不一樣了?!?/p>
“富貴險中求,也在險中丟?!?/p>
“求時十之一,丟時十之九?!?/p>
閣主的聲音平緩,像是在教導后輩:“若是每次都把身家性命壓在運氣上,總有失手的時候?!?/p>
“我是個生意人,不是賭徒?!?/p>
“生意人講究的是成本核算,是風險控制,是投入與收益比。”
“只有那些一無所有的亡命徒,才會渴望通過一次豪賭來翻身。”
說到這兒,他看著蘇跡,眼中的笑意漸漸斂去,只剩下一種絕對的理智。
“蘇昊,我知道你想說什么?!?/p>
“你想讓我賭一把?!?/p>
“賭我出手幫你殺了趙騰,能換來更大的利益?”
閣主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遺憾。
“風險太大了?!?/p>
“趙騰不是趙無極?!?/p>
“他背后站著的東西,比你想象的要麻煩得多?!?/p>
“不然你以為他的自信是哪來的?”
“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大新聞’,為了一個不知能否兌現(xiàn)的‘人情’……”
“甚至可能得罪那個勢力……”
“這么和你說吧?!?/p>
“趙騰他未來至少有三成可能成為仙?!?/p>
這個概率看似不高。
可對于比起‘仙’悠久的壽命與蒼黃界的千億生靈。
一位‘仙’在位,至少要送走十幾代修士才會逐漸老去,死去,直到有新人上位。
大約就是……
千億人每十年才有可能去爭來一個‘仙’位。
閣主攤開雙手,一臉的愛莫能助。
“這筆買賣,虧本的概率超過九成九。”
“所以,我不賭?!?/p>
這番話,說得可謂是滴水不漏。
他拒絕了蘇跡的求救。
在他看來,蘇跡被趙無極打飛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崩盤了。
既然已經(jīng)崩盤,那就該及時止損。
這就是生意人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