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潮濕,山路濕滑。
每一腳踩下去,都是深陷黃泥之中,得使足了勁兒,才能費(fèi)力將腳給拔出來。
猴七滿腳沾著黃泥,拖著沉重鐵腳銬,屁顛屁顛跑到竹榻之前,抬頭望著上面那一道身影,一張尖嘴猴腮臉上滿是諂媚討好笑容。
手指著道:“師父您瞧,這一行人穿得可真人模狗樣啊,袍子上竟然不沾一點(diǎn)泥的,還有那根拐……上面那是個(gè)啥玩意兒?”
關(guān)三人高馬大,抬著竹榻,憨聲憨氣道:“是個(gè)死娃,師父前年把一個(gè)大肚婆肚子剖了,里面就是個(gè)死娃,只是他這個(gè)死娃沒長(zhǎng)眼睛?!?/p>
竹榻之上,‘李十五’陰惻惻望了過去,笑容也隨之愈發(fā)陰沉:“徒兒們啊,這些人怕不是真來搶為師仙緣的,他們不想讓為師成仙!”
此時(shí)此刻。
十一個(gè)卦修立在這荒山野嶺之間,滿目驚悚打量著周遭一切,只因他們發(fā)現(xiàn),這一切恍然若真,竟是找不到半點(diǎn)破綻地方。
什么人山,什么宮闕亭臺(tái),一切的一切全部不見,有的只有這令人窒息的泥濘與深山老林。
那裹著腐葉和泥土的腥氣,不受控的朝他們鼻腔之中鉆去,讓他們?nèi)滩蛔∫魂囎鲊I。
卦修少年手持嬰尸杖,面色慘白道:“這里……無卦可推,無象可循,我們也……無路可去!”
另一卦修望著竹榻上那道身影,語氣一沉:“李十五是未孽,而任何一只未孽,都有失控的可能性,且每一只失控時(shí)造成的后果完全不同?!?/p>
“如遙山境那一只,竟然弄出了‘屎丹法’、‘三尸法’,且讓千萬之人沉浸其中以食屎為樂,根本無法自拔,那么這李十五……”
少年點(diǎn)頭:“諸位,麻煩來了!”
“咱們今日謀劃搬山之舉,本就是兵行險(xiǎn)招,一步不能走錯(cuò)之棋局,卻沒想這李十五毫無征兆失了控,陡然間弄成這般局面?!?/p>
他深吸口氣,眸光一緊:“那么破局之關(guān)鍵,仍是在他身上?!?/p>
只見他五指一握,口中開始念誦:“七鎖縛你身,因果壓你魂,邪祟入歸墟,未孽快進(jìn)墳!”
‘李十五’身上,那七根金色字鎖再次顯化而出,將他給死死鎖住,讓他動(dòng)彈不得。
少年長(zhǎng)松了口氣:“七鎖還在,那就好辦。”
卻是下一瞬,驚變生。
‘李十五’身上七根字鎖開始崩裂,而在少年身上,卻有七根字鎖一寸寸新生了出來。
他頓時(shí)滿眼驚駭,顫聲道:“因……因果逆轉(zhuǎn),主次顛倒,憑什么?”
‘李十五’端坐竹榻之上,眼神陰翳的嚇人,只是從棺老爺腹中取出一把柴刀,狠戾道:“徒兒們,來活兒了!”
然而話音剛落,意想不到之事出現(xiàn)。
李十五從竹榻上翻身而下,同樣一副諂媚之笑,朝著空無一人竹榻行禮道:“師父,今兒個(gè)終于輪到咱們懲奸除惡了?!?/p>
“您老人家之前挖那大肚婆肚子,是看出那大肚婆肚子里的娃是個(gè)死嬰,這才挖的?!?/p>
花二零故作驚疑,當(dāng)著捧哏道:“十五,師父他老人家雖然是一定能成仙,可現(xiàn)在終究是差一點(diǎn)點(diǎn),他咋看出來肚子里是死嬰的?”
李十五拱了拱手,一本正經(jīng)道:“如果那嬰兒不是死嬰,為何將他從肚子里剖出來不到一炷香時(shí)間就死了?”
“肯定是師父早料到他活不長(zhǎng),才動(dòng)手剖他的。”
花二零眼前一亮:“對(duì)啊,還是師父神機(jī)妙算?!?/p>
猴七一張尖嘴咧著笑:“嘿,真不愧是咱們師父,就是有本事?!?/p>
史二八面容清秀,也跟著大笑:“師父,您老人家心地就是好,不像這些人如此兇神惡煞,居然把死娃做成手杖?!?/p>
一時(shí)之間,十幾個(gè)身披破舊道袍少年道士,紛紛圍著那空無一人竹榻各說其詞。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把一場(chǎng)剖腹取嬰的兇事說成了懲惡揚(yáng)善的義舉,帶起一道道笑聲在荒野之中回蕩,一幕幕尤為滑稽的同時(shí),亦是顯得格外詭異。
十一名卦修望著這一幕,心中莫名惡寒。
“這……些人都是些瘋子不成?他們圍著個(gè)一個(gè)空竹榻叫師父?”
“還有那李十五……,他究竟是徒弟呢,還是師父?”
聽著耳畔笑音回蕩,一眾卦修越發(fā)的心中驚悚起來,那種隱隱不安之感,也隨之愈演愈烈。
少年身上被七根字鎖纏繞,口中道:“李十五,你是未孽!”
“十五,叫你呢!”,猴七蹭了蹭他胳膊。
卻見李十五雙膝猛地跪地,道袍下半身裹滿黃泥,不??闹^,語氣也是前所未有驚恐:“師父,徒兒從小就跟著您,從未離開過一步,真不知這些人為何曉得徒兒名字的!”
“對(duì)……對(duì)了,一定是他們潛藏在暗中,一路跟著咱們,這才把徒兒名字聽了去的,真不是徒兒勾結(jié)外人……”
他話未說完,身子突然朝后傾倒,整個(gè)人跌落爛黃泥之中,接著手腳并用不斷倒退著。
面上恐懼與諂意交織,化作一種極為扭曲的神情:“師……師父饒命,一定是這些人故意挑撥咱們師徒,他們好趁機(jī)從中獲利,搶奪師父您之仙緣啊?!?/p>
猴七關(guān)三這些人,皆矗立在一旁不動(dòng),眼中不見一絲擔(dān)憂,甚至眼神深處隱隱藏著一份期待。
花二零深深低著頭,全然當(dāng)沒看見。
唯有史二八猶豫后,朝著一處空地行禮道:“師父,十五一向最孝敬您,也是最忠心那一個(gè),咱們這些徒弟之中,他最不可能背叛您!”
一眾卦修見這一幕,眸中不解之意更重。
“這……,到底是鬧哪樣啊,咋看不懂呢?”
“我也看不明白,鬼曉得他們口中師父究竟在何處。”
少年手持嬰尸杖,沉聲道:“李十五,你是未孽,難道你不記得了嗎?”
“狗屁未孽,老子明明師從乾元子,排行第十五,故得了‘李十五’之名!”
李十五怒吼一聲,依舊手腳并用后退,渾身早已裹得泥濘不堪,且他目中懼意已然凝成實(shí)質(zhì),似有什么無法描述恐怖存在正不斷逼近于他。
見此一幕。
少年幽幽一聲:“李十五,你身前沒有人,你也沒有師父,一切不過你之臆想?!?/p>
瞬間。
關(guān)三猴七等人回頭,齊齊注視著他們,眼中唯有憐憫和幸災(zāi)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