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察覺到她的眼神,猛地轉(zhuǎn)過臉,盯著她。
虞貴人總歸心虛,眼皮一陣亂跳,趕忙轉(zhuǎn)過了臉。
生怕鬧出了動靜,引來陛下厭惡的目光:“柔常在諷刺你,你看我干什么!”
沈令儀瞧她那又壞又慫的樣兒,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
目光緩緩掠過挑釁的柔常在,看向左側(cè)的王貴人,嘆氣道:“柔常在如今是陛下心尖兒上的人,說了幾句張揚話,王貴人可別往心里去?!?/p>
太后最近兩次選進宮的妃嬪,有一半兒是頂級門閥出身的貴女。
其中身份最為尊貴的,就數(shù)祖父是當朝次輔、父親是刑部侍郎,母親是長公主的王貴人。
她雖承了寵,偏偏也只有一次!
雖然理由大家心知肚明,因為王家當年戰(zhàn)隊時首鼠兩端,一邊大喊著支持蕭御宸,另一邊卻把長女嫁給了榮親王的胞弟,等著蕭御宸登基了,又把小女兒送進宮來表忠心。
所以蕭御宸冷落她,就是帶著故意敲打的意思。
偏偏王貴人幾次主動邀寵,也沒能成功,這對心高氣傲的她而言,實在是難看之際,所以哪怕知道柔常在針對的不是她,沈令儀也是在故意轉(zhuǎn)移矛盾,還是有被狠狠羞辱到。
王貴人妙目一凝,似笑非笑掃向柔常在:“這陣子也就數(shù)柔常在得幸最多,其他人連紫宸殿的大門都沒機會踏進去?!?/p>
“想必是陛下一定是愛極了柔常在,怕我們這些閑人去多了,會惹得你不高興,擾了讓你早日懷上皇嗣的計劃!”
柔常在臉色微變。
她這陣子確實得幸最多,但也沒能進得去紫宸殿。
那是溫貴妃才有的殊榮。
而她只是因為嫉妒寧貴人實在美貌,見陛下不待見她,又沒娘家撐腰,所以才故意惡心她幾句而已,沒想著得罪旁人,尤其還是這種家世顯赫的!
“王姐姐誤會,我……”
王貴人微笑如云,云里藏著紫電:“柔常在是好福氣,怎么還垮這個臉?我們這些人,可都羨慕著你呢!想必用不了多久,你就該升妃位了吧!”
柔常在眼神微動,低下了頭:“王姐姐哪兒的話,嬪妾小小貴人,哪兒有這福分。還是虞貴人好福氣,只要生下皇長子就能做貴妃了!”
王貴人冷嗤了一聲,沒再理會她。
沈令儀捕捉到了柔常在眼底一閃而逝的光影。
這種神采往往出現(xiàn)在“我有王炸”的人臉上。
宮里的女人,又能有幾個王炸?
除了娘家實力強到,連帝王都忌憚之外,就是懷了皇嗣。
柔常在的娘家實力一般,所以沈令儀猜,她應該是已經(jīng)有了身孕!
輕輕挑眉。
難怪低了自己一級的常在,也敢這么當眾挑釁自己了。
她不在乎有多少個女人在自己前面懷孕生子,但這么快就有后妃有孕,就意味著,只要再有一個懷孕……溫貴妃的禁足就快要結(jié)束了!
蕭御宸種子的發(fā)芽率,也未免太高了些。
看來得加快腳步攻略蕭御宸了,要是不能盡快在他心里占據(jù)幾分分量,否則日后溫貴妃只盯著搶她的機會,還不是一搶一個準兒,她連反抗之力也沒有。
也希望柔常在聰明點,別那么快公開或暴露才好。
進了上元殿。
恢宏的宮殿里白玉鋪地,明珠為光,楠木為梁,描金畫彩,十二柱雕鳳盤龍,栩栩如生,懸下的輕紗輕薄如煙,金線繡的西番蓮花,彰顯著皇家富貴與威儀。
風輕撫。
輕紗揚起,似誤入了浩渺煙海之中,如夢如幻。
就連出生億萬富豪之家的沈令儀都不由震撼。
低頭看了眼自己攥起的拳頭。
這么大一顆明珠,放在拍賣會上,少說得拍個上億。
滿殿擺了起碼得有上百顆。
這富貴,難怪人人都想當皇帝。
她也想!
妃嬪們按著安分依次落座。
沈令儀位分不高不低,坐座位一群美人兒的中間,但因為容貌出眾,還是會讓人一眼就先看到她。
早已經(jīng)來到宴會廳的眾人起身,恭賀太后壽誕。
幾句寒暄后,依次進獻壽禮。
奇珍異寶,琳瑯滿目,只有想不到的,沒有這些天皇貴胄弄不到的。
榮親王進獻的壽禮十分有心意,一口一個母后,叫得無比孝順親近,讓人挑不出錯兒來。
沈令儀這般從小虛偽到大的看著,也不由暗暗咋舌。
真能演!
兩道視線落在她身上,一重山火一重冰,她就是想裝作沒察覺也不行。
順著視線看過去。
對上的是柔嘉郡主剝皮拆骨的狠意,和謝景淵的深邃。
他……變了許多,從前的溫潤如玉里,多了幾分潮濕陰郁,頭頂明珠散下的光影落在他茶褐色的眼底,輕晃出琥珀色光影,轉(zhuǎn)瞬又被翳云般的陰郁所籠罩,凝成一汪將溢未溢的霧靄,將一切情緒深藏在后。
他在霧靄之后,凝視著她。
旁人難以察覺。
她們訂婚后,經(jīng)歷了一些事,沈令儀可以明顯感覺到他的感情變化,從淡淡的好感與責任,慢慢變成深深的愛,但那時候彼此年紀都小,他又那么理智穩(wěn)重,她以為,被迫分開最多只是讓他感到遺憾,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總會放下的。
但兩年過去了,他好像,還是沒放下。
多少次悄悄出現(xiàn)在她出現(xiàn)的地方,遠遠望著她。
有時候她也會從朋友那兒收到一些精致有趣的小玩意,但她知道,那些都是他尋來、又借別人的手送到她面前的。
但或許也不是沒放下,而是被迫失去、被迫接納,沖擊了他一直都過于平順的人生,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吧!
柔嘉郡主見她看過來,立馬挽住了丈夫的手臂,宣誓主權(quán)。
然而謝景淵并不因為在公開場合就配合她演戲,以極致溫和的姿態(tài)將她的手用力掰開,放回她自己的膝上。
從始至終,目光直看著沈令儀。
上一次見到她,是在普濟寺的,她為沈父服喪滿三年的除服禮上。
進宮才三個月不到。
她瘦了。
眉心間的肆意神采也沒了。
帝王薄情,專寵貴妃,她又沒有父兄撐腰,在宮里一定過得很辛苦。
都是他的錯!
若當初他謹慎一些,不要那么相信家人,沒喝那晚湯飲,就不會被算計,不會失去她!他們這時候已經(jīng)成親,他可以帶她離京,去山清水秀的縣城任職,她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說好的、暢想過的美好未來,全讓他給毀了!
全都讓她們毀了!
可他真的,已經(jīng)把心都掏給了她,收不回來了!
很細微的一聲“嚓”,小小的酒杯在他掌心碎裂成渣,酒水混合著血液從指縫間滲出、滴落……在淡杏色的桌布上暈開一朵又一朵紅暈,像是純凈的心田里開出的不死的妖花!
柔嘉郡主從未見他這般流露恨意,也從未見他用這樣溫柔深情的眼神看過自己。
成親后的這一年里,在無人的私下里,他總是無比淡漠,仿佛她是什么可有可無的空氣,可明明是他用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妻子。
是要與他攜手一生的妻子啊!
“你就是再惦記,她也是帝王妃嬪,這輩子都不可能屬于你!”
謝景淵沒說話,緩緩看向她。
表情是柔和而平靜的,是天邊的清風霽月。
只有被盯著的柔嘉自己知道,他的眼神深處只有冷漠,可偏偏那份冷漠帶出的一絲戾氣,又將他茶褐色的瞳仁點映得無比妖冶,俊美不可方物!
讓她一邊恨他對自己冷漠無情,一邊又克制不住地為他瘋狂心動,渴求他用纏綿炙熱的愛意包圍自己。
“她一個破落戶,一心想攀高枝才進地宮,根本就不值得你多看她一眼!只有我才是真心實意愛著你的女人!”
“阿淵,你看看我,我有美貌,有才情,有家世身份,我和你才是天生一對,是注定了生生世世要做夫妻的!”
謝景淵目光閃過尖銳的芒刺。
滿腹齷齪心計,心思歹毒,憑她也配跟令儀相提并論!
移開臉。
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低沉的嗓音沒有多余的恨和爭辯,只有漫不經(jīng)心的嘲諷:“是啊,這不是做著夫妻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