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沐被迫從“暉康”醫(yī)院離職,主客觀原因都比較充分,那位崔副院長所起的消極作用從來都是排第一的,邊沐始終認為,他跟那位崔副院長方方面面都犯“沖”。
回過頭來仔細一琢磨,邊沐初步認定,自己跟那位崔副院長的核心沖突最終應(yīng)該落在“三觀不合”上,那可是骨子里的相互不對付,這輩子也不大可能有所調(diào)和的。
時過境遷,姓崔的當他的副院長,邊沐精心經(jīng)營自己的小診所,河水涓流,井水暗涌,各行其道,各有各的活法,大概率,彼此也就相忘于江湖了。
誰曾想,崔副院長的岳父老泰山病了,病情聽著還挺蹊蹺,一準是疑難雜證,甚至疑難到聶易雄都不能立即拿下來的程度,還得動用國內(nèi)水準最高的超級精微修復(fù)大師鮑教授?!
那得是多么稀奇、多么古怪的泌尿綜合癥吶?!
邊沐此刻還真信了:有錢有勢的人,他們的世界,普通人還真搞不懂。
站在醫(yī)學的角度,說實話,邊沐還真有些好奇。
不過……那位崔副院長太TMD討厭了,依照街面上的世俗邏輯,那……他那位岳父老泰山能好到哪兒去?!
落井下石的事,邊沐這輩子也干不出來,不過,隔岸觀火自己絕對做得到,道德方面再自律一點,不心存“幸災(zāi)樂禍”之事,邊沐也就很君子了。
“聶老都感覺棘手,我算哪根蔥吶!對吧!他們也太高看我了,會診我哪夠格?。∥揖筒贿^去湊熱鬧了。”邊沐一口回絕。
電話里,院辦女主管那邊沉默了片刻。
“邊大夫!明人不說暗話,你醫(yī)術(shù)啥水平,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這回吧……不是請你看誰誰誰的面子,純屬醫(yī)學范疇的學術(shù)探討,行不?”
“真的?”在街面上混了段時間,邊沐也越學越精了。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練武的有‘武癡’,嗜書如命的有‘書癡’吧?再怎么說,你也算是咱們麗津中醫(yī)界的‘醫(yī)癡’吧?還有,咱們醫(yī)院一直有同事稱你為‘藥癡’,我這樣類比沒毛病吧?”話鋒一轉(zhuǎn),那位院辦女主管變相恭維了邊沐幾句,也算是套套近乎。
“哈哈哈……你這可是說笑了,我也是瞎猜啊!叫我過去是不是你的意思啊?”
“這……也可以這么說吧!崔副院長這位岳父老泰山退休前是個挺有地位的人,我愛人吧……這不馬上就該年底考評了嘛!我家那口子方方面面分值都不算低,萬一……我這事沒給辦好,那位老泰山再挑了理……所以……”
“呵呵……明白了!那咱可說清楚了,我是沖著咱們的交情去的,離職那會兒,要不是你從中幫大忙,手續(xù)、遣散費什么的,他們隨便動動手腳就把我治得死死的,我連半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是你讓我體面地離開咱們醫(yī)院的,我心里一直不敢忘懷,不過……去歸去,我無法保證治得了老爺子的病?!?/p>
“哎呦!你只要能露個面,我就高念彌陀佛了,其它的,不敢奢求,不敢奢求!”
“那我這就打車過去!”
“謝謝,謝謝!省二院,住院二部,915病房,我在門口等你!”
“OK!待會見!”說罷,邊沐把手機掛了。
……
崔副院長那位泰山大人比邊沐想象的清癯得多,濃眉如墨,鳳凰眼,眼角眉梢?guī)е鴰追诸V?、幾分威嚴、幾分蒼勁……不用問,眼前這位退休前八成也是位叱咤一時的大人物。
該院專家已經(jīng)給病人搭建了兩條人工排尿管路,一主一輔,絕對規(guī)范,看不出半點毛病。
然而,即便如此,人工排尿的速率還是略低于尿液自成的速度,而且,尿液的顏色看著非常怪異,看得出來,理論上講,該患者全然已經(jīng)失去自然排尿的自我功能,稱得上滴尿難排。
邊沐手抱雙臂仔細觀望了幾眼,心下猜測,眼前這位氣質(zhì)不凡的老者體內(nèi)八成已經(jīng)出現(xiàn)多路感染了,比如說,尿路感染。
眼見著眾人又請來一個庸醫(yī),還那么年輕,用一種怪怪的眼神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自己,崔副院長那位老泰山漸漸變得有些慍怒。
“他誰?。?!怎么這么沒禮貌?你們是不是盼我早點死呢?!???!讓他滾!”那位老泰山早就心煩已極,邊沐正好給他提供了一次大發(fā)雷霆的機會。
排尿困難、排便困厄,就算老百姓得了類似的病也會感覺大丟面子,大人物更是覺著自尊心嚴重受挫,幾乎清一色脾氣會變得異常暴躁。
正常,不難理解!
微微一笑,邊沐啥話也沒說,沖那位老泰山揮了下右手,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
那位院辦女主任、崔副院長夫婦二人連忙在后面追了出來,其余醫(yī)護人員、患者家屬則各歸本位,絲毫沒有半點慌亂的意思。
這一細節(jié)當時就被邊沐全收在眼里。
“老爺子平時人緣不怎么嘀啊!”邊沐不由心下暗忖道。
“咋樣?!有辦法嗎?”院辦女主管趕緊追問道。
“難!老人家自尊心那么強,心火極旺,旺到啥程度呢?用熊熊燃燒四個字形容的話,一點兒也不過份,所以……老爺子體內(nèi)氣機紊亂成啥樣子了,大家都是學醫(yī)的,不言自明吧?!大家伙要是真想讓老爺子好起來,首先得想辦法把老人家的心火降下來吧?”回話兒聲音不高不低,不過,邊沐說話的腔調(diào)多多少少帶了幾分漫不經(jīng)心。
“這……要不……你先開個方子,我去安排后續(xù)事宜?”那位院辦女主管趕緊回應(yīng)道。
“開方煎藥?我可聲明在先?。±蠣斪拥降咨狭藥讱q年紀,那藥力消散起來速度可是比諸位想象的還要慢很多,跟輸液比起來那是沒法比的,就算你們信我的,謹遵我下的醫(yī)囑,就算不久的將來,藥力漸起作用,老爺子體內(nèi)幾處感染源能惡化到啥程度,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吧?怎么?一直往高了用抗生素?一直用到最頂極?還是?”有意無意地,邊沐反將了眼前這三位一軍。
崔副院長也是正經(jīng)八百醫(yī)生出身,邊沐說的他一聽就明白,確屬實情,不過,他知道邊沐記他的仇,一時半會兒的,他還真不敢隨便發(fā)言。
崔副院長心里最清楚不過了,別看邊沐平時總端著一副謙謙君子的架子,其實,眼前這位年輕江湖游醫(yī)那股子外柔內(nèi)剛的勁兒真要上來,他還真招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