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裕王跑去吊唁陸炳是基于什么考慮,嚴(yán)世藩卻是知道,原先計劃的一些事兒得改改。
下午的時候,嚴(yán)世藩就在別院里得到了陸家那邊的消息,裕王親自吊唁,雖然很是低調(diào),但是裕王吊唁陸炳的消息還是很快的傳遍了京城。
“王爺還沒到嗎?”
嚴(yán)世藩看著面前的酒菜都不香了,身旁那些姿色艷麗的美姬此時也沒了吸引力,雙眼盯著手中記錄裕王在陸家吊唁時言行的紙片。
陸炳對小時候的裕王這么好嗎?我怎么沒聽說過。
還把襁褓中的裕王抱到乾清宮去面見皇帝,他陸炳可以進(jìn)出后宮嗎?
嚴(yán)世藩越看越是氣急,這些消息要是傳出去,擺明了告訴別人,陸炳很早以前就很喜歡裕王,而且對裕王還有一些情分。
最關(guān)鍵的還是,在陸府,裕王話里話外的意思,陸炳對他幫助很多,就差沒說陸炳暗中給他通風(fēng)報信了。
本來嚴(yán)世藩只是為了忽悠景王出手才編出一個陸炳投靠裕王的謊言,好吧,沒想到居然是歪打正著。
以前嚴(yán)世藩還以為陸炳是秉持中立態(tài)度的,在立儲問題上一言不發(fā),沒想到暗中早已和裕王勾結(jié)在一起。
至于魏廣德,此時嚴(yán)世藩只以為是裕王府派到陸府去看風(fēng)向的,畢竟裕王親臨,現(xiàn)場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魏家的家丁李三離開陸府的去向也查清楚了,還真是去了裕王府,李三離開不久裕王就出了府邸直奔陸家吊唁。
只不過想這些無用,現(xiàn)在嚴(yán)世藩急需想出對策來應(yīng)對,之前的計劃肯定是不能繼續(xù)做下去了。
日間發(fā)生的事兒,晚上的時候,嘉靖皇帝在永壽宮里也知道了。
以前這些條子都是陸炳送來,現(xiàn)在改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朱希忠轉(zhuǎn)交給東廠,由黃錦轉(zhuǎn)陳給嘉靖皇帝。
“裕王?滿月?”
和嚴(yán)世藩一樣,此時嘉靖皇帝御書案上也擺放著記錄裕王在陸府吊唁時的言詞的條子。
嘉靖皇帝看完記錄的條子,側(cè)頭想了想,時間太久了,他已經(jīng)想不起來。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當(dāng)時他也沒當(dāng)一回事兒。
“黃錦,裕王滿月時候,是陸炳把孩子抱到乾清宮去的嗎?”
說完話,嘉靖皇帝就看向了黃錦。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p>
一旁的黃錦老早就看過這些條子,當(dāng)然也注意到這些,仔細(xì)回憶一番,黃錦依稀記得好像還真是這樣,所以在嘉靖皇帝問出來后就馬上回答道。
裕王出生的時候,嘉靖皇帝倒是去康嬪宮里坐了坐,看了眼剛出生的裕王,之后就再也沒有踏足那里。
之后,康嬪封為康妃,與她一起晉封的還有景王的母妃靖妃。
但是裕王和景王的待遇卻是不同,因為靖妃受寵的原因,所以景王那時候還能時不時見到嘉靖皇帝。
至于所謂“二龍不相見”的箴言,那其實針對的是皇帝和太子。
嘉靖皇帝長子出生兩個多月就夭折,追封謚號哀沖太子。
次子朱載壡長裕王、景王兩歲,三歲時被立為太子,嘉靖二十八年去世,年十四歲,追封謚號莊敬太子。
雖然嘉靖皇帝最喜歡,最關(guān)注的還是次子,但是確實受到陶仲文的影響,在次子封為太子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因為有太子的關(guān)系,嘉靖皇帝自然也就可以見見另外兩個兒子。
只是裕王母妃不受寵的關(guān)系,見到皇帝的機(jī)會屈指可數(shù),這也是景王更加受寵傳聞的緣故之一。
而直到太子出閣讀書時,嘉靖皇帝迫于祖制才不得不在當(dāng)天見了太子一面,只是沒想到不久太子就染病死了,嘉靖皇帝本人也是受驚不小,索性就再也不召見剩下的兩個兒子,更不冊封太子。
父子不相見,自然就不會觸犯那條箴言。
雖然不公開召見,可是嘉靖皇帝并不是對兩個兒子不管不顧,實際上這些年他一直偷偷看著兩個兒子。
裕王和景王往日的表現(xiàn)他都看在眼里,景王的那些小動作,嘉靖皇帝自然知曉,只是沒有做什么。
皇帝,是最不喜歡兒子在自己還身體健康的時候就想著繼承皇位的事兒,那不是咒自己早死嗎?
但是嘉靖皇帝也不敢輕易處罰自己的兒子,四個兒子就剩下兩個,要是再有個意外,真不敢想象。
他自己怎么坐上的寶座,嘉靖皇帝心里是最清楚的。
聽到黃錦確認(rèn)的回答,嘉靖皇帝只是微微愣了愣,隨即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想不到陸炳和裕王,呵呵......”
“皇爺,文孚是忠心于你的,至于裕王那里,怕也是因為你的緣故,擔(dān)心被人欺負(fù)過頭了?!?/p>
黃錦在一邊小心翼翼的說道。
“玉不琢不成器,些許磨煉而已,朕當(dāng)初初登大寶的時候,比他可難多了。”
嘉靖皇帝忽然語氣森然的說道,在態(tài)度變化中,話題也轉(zhuǎn)到了其他事情上。
“查到背后主使了嗎?”
聽到嘉靖皇帝的問話,黃錦急忙跪下欲要解釋。
嘉靖皇帝一看他的動作就知道,應(yīng)該還是沒有進(jìn)展。
“皇上贖罪.......”
“罷了,他們既然敢這么做,必然想好了后續(xù)的手段,盡量查吧,朕也不逼你?!?/p>
黃錦急忙磕頭謝恩,正要起身,耳中又聽到嘉靖皇帝的問話。
“朕和文孚討論就藩的傳聞,查到源頭了嗎?”
黃錦立馬又跪好,想要給嘉靖皇帝報告一個好消息,卻實在是沒有。
“稟告皇上,還沒有查到,消息貌似很短時間就傳開了,據(jù)臣判斷,應(yīng)該是多人同時傳出來的流言?!?/p>
“內(nèi)廷該整頓整頓了,你這個提督太監(jiān)也要多上點心?!?/p>
嘉靖皇帝眼神中狠厲之色一閃而逝,語氣不善的說道:“他們都叫你老祖宗,可要是你連人都管不住,又有何用。”
“臣知罪,臣這就大力整頓,杜絕這樣的事再次發(fā)生?!?/p>
黃錦急忙磕頭認(rèn)錯道。
“杜絕,杜絕的了嗎?我要你眼睛擦亮點,別出了事兒卻不知該找誰擔(dān)責(zé)?!?/p>
嘉靖皇帝微微搖頭,不滿的說道。
起身,往里間走去,邊走嘴里邊輕聲嘀咕著,“該就藩了,孩子大了,早晚都是要走的......”
嘉靖皇帝進(jìn)去后,跪在地上的黃錦才慢慢起身,伸手擦了把頭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向嘉靖皇帝消失的方向。
而此時的裕王,一個人坐在王府內(nèi)院的書房里怔怔發(fā)呆。
上午的時候他聽從高拱的建議,親自去陸府吊唁,在那個時候他也沒想太多,高師傅說的都應(yīng)該沒有錯才對。
難得出一次王府,裕王還是很興奮的。
倒不是皇帝對他禁足,而是他實在不知道出王府去做什么。
這或許也是他的悲哀,身邊的王府屬官們,下值后倒是有地方去風(fēng)花雪月,他卻是不能。
其實他也可以,就是去了后,消息很快就會被傳的滿城風(fēng)雨,甚至?xí)醒怨龠M(jìn)行彈劾,因為在他們看來,裕王就是皇儲,言行理應(yīng)為天下表率,他們不能容忍他的一絲瑕疵。
這些都是高拱、殷士譫他們說的,裕王也覺得很有道理。
裕王很清楚自己的弟弟對那個位置也是垂涎已久,對自己這里的風(fēng)吹草動都盯的很緊。
他們兩兄弟做同樣的事兒,言官們大多會視而不見,因為在他們看來景王將來就是要就藩的,要離開京城的,沒必要在他老子那里告狀,鬧得不痛快。
好吧,離開陸府后,裕王的轎子又在京城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大圈,透過轎簾他看到了京城街市上的繁華,人頭攢動,車水馬龍,也看到了城市中心那巍峨的宮城城墻,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
裕王難得出一次府,又叫來高拱問是不是可以去誰家拜訪一下,禮物就在街市上采買一些。
高拱揉揉滿是胡須的下巴,想想才說道:“不若去廣德那里吧,他家院子大,我們這些王府屬官都是在外面租住的房子,讓殿下過去實在有些......”
“哦,廣德的家很大嗎?”
裕王聽高拱這么說,頓時就來了興趣。
他倒是沒有往魏廣德貪腐一事上去想,魏廣德做官后的一舉一動他都比較了解,還沒到可以貪墨分油水的時候,只能說他老爹創(chuàng)造的條件太好。
想想自己,貌似也是和他一樣的。
所謂的裕王府,還不是祖上的產(chǎn)業(yè),那是成祖皇帝營造的王府,專供后世皇子居住的地方。
在這里居住的皇子,要么極幸運的搬入紫禁城,但更多的還是離開京城,前往自己的封地就藩,以后再難回到京城了。
“廣德的宅子是前后兩進(jìn),比起那些三進(jìn)大院肯定不如,可是他那塊占地也不小,而且位置極好,就在南熏坊,距離王府也不遠(yuǎn)?!?/p>
高拱看裕王似乎動了心,心里一嘆,裕王這么多年的王爺做下來,還真沒去過幾次大臣的府邸,之前那幾次還都是奉旨去的,代表皇帝前往,一點都不自在。
其實景王也差不多,一般不會前往官員府邸拜訪,而是在外建有別院和其他人交往。
“那就去那里,對了,廣德去哪兒了?”
裕王高興的說道。
“廣德回翰林院去了,我這就讓人給他送個信,咱們在街市上轉(zhuǎn)轉(zhuǎn),采買些禮物在過去?!?/p>
高拱看裕王興致很高,于是開口說道。
給魏廣德報個信,讓他有個準(zhǔn)備,順便讓裕王在京城街道上多走走看看。
對于未來的君主來說,體察民情也是很重要的。
這個時代的北京城,無疑是這個時期全球最大的城市,沒有之一。
這一時期歐洲最大的三座城市分別是巴黎、那不勒斯和威尼斯,人口也就在15萬左右,其他人口超過10萬的城市都位于海邊、河邊或貿(mào)易中心,它們就是塞維利亞、熱那亞、米蘭。
而其他后世被國人熟知的歐洲城市,如科隆、比薩、蒙彼利埃、佛羅倫薩、巴塞羅那及巴倫西亞、奧格斯堡、紐倫堡、安特衛(wèi)普和布魯塞爾的人口就要少得多,大多只有3、5萬人的規(guī)模。
即便當(dāng)時英格蘭最大的城市倫敦,居住著人口也不到5萬人,三島上的其他城市人口超過1萬的都非常少。
整個歐洲,據(jù)估計總?cè)丝谝簿?千萬人左右。
那時候的歐洲大城是什么樣子?
沿著泥濘小路,從森林中走出,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陰冷的城墻和炮塔。
從炮塔向外眺望,可以看到富人家的三角形屋頂、小教堂的尖頂,不過它們在眾多主教堂面前要黯然失色很多。
而在城墻里,或許有一、兩條還算寬敞的馬路,然后就只有彎彎曲曲的小巷,小巷兩邊大多是低矮的平屋,那里是居民的住宅。
這時期的歐洲正從蒙昧逐漸走向文明社會,新航路與新大陸的發(fā)現(xiàn)帶來了“大航海時代”,促進(jìn)歐洲經(jīng)貿(mào)空前發(fā)展。
對未知世界的探索,找尋新領(lǐng)地和財富,尋找香料和航海術(shù)的改良促進(jìn)了歐洲的發(fā)展。
巨額財富也促進(jìn)了文化的發(fā)展,在希臘、羅馬古典時代曾高度繁榮的文化,在經(jīng)歷了中世紀(jì)“黑暗時代”衰敗湮沒,直到這一時期才獲得“再生”與“復(fù)興”。
而此時的大明朝北京城又是什么樣子呢?
明初建的北京城東西寬為六千六百七十米,南北深為五千三百一十米,面積為三千五百四十萬平方米。
城內(nèi)由主、次干道形成縱長矩形的街道網(wǎng),網(wǎng)格內(nèi)即街區(qū),街區(qū)內(nèi)為橫向的胡同。
幾年前,朝廷終于決計修筑北京外城,原計劃四面都建外城,總長七十余里,但因人力、財力所限,只修完南面部分十三里左右后停工,北京就由初建時的矩形發(fā)展成在南面建有外城的凸字形平面。
北京城有多少人口?
北京編坊鋪保甲,“不分戚畹、勛爵、京官、內(nèi)外鄉(xiāng)紳、舉監(jiān)生員、土著流寓”,共計525鋪,15119甲,編戶13.4萬戶,按5人一戶,大概67萬人,算上皇城的宮女太監(jiān),以及漏報的,70萬以上應(yīng)該差不了多少。
這么大的城市,自然讓裕王看的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很快就把要去魏廣德家的事兒都忘了,不斷催促轎夫往熱鬧的集市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