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沒想到就算了,現(xiàn)在已經意識到黃金相對白銀有巨大的升值空間,那還等什么,馬上囤積黃金啊。
甚至,魏廣德還在考慮,要不要攛掇朝廷下個旨意,那就是禁止金銀流出。
現(xiàn)在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其實都沒有金融知識,只是有一些這方面的經驗。
魏廣德也沒有金融知識,雖然炒過股,知道一些皮毛。
但是他還是知道,紙幣發(fā)行的初期都是以金銀等貴金屬做為錨定物,以此來增強民眾對紙幣的信任,要不美刀怎么會被叫做美金。
這就是西方紙幣發(fā)行,被廣泛接受的一個必須經歷的過程。
雖然也有一些國家發(fā)現(xiàn)的貨幣直接用國家信用背書,沒有錨定物,但是對貨幣發(fā)行還是有明確的計劃。
這點,其實和太祖朱元璋搞出來的寶鈔類似,只不過大明沒有金融方面的知識,濫發(fā)寶鈔,他們只是把發(fā)行紙幣當做搜刮金銀的手段,導致寶鈔最終崩盤。
不過禁止金銀外流,魏廣德也知道不現(xiàn)實。
如果真的存在利益,海商依舊會用走私的方式向外轉移金銀,防不住的。
唯一能保證黃金留在國內的辦法,也只有把金子都收進國庫里。
嗯,對了,自家儲存黃金外,朝廷也可以把存銀換成黃金,以后朝廷如果有積攢,那就都換成黃金儲存起來。
不過相對的,實際上還是只有宮里才有可能有積蓄,能夠盡可能多的儲備黃金。
想到就做,魏廣德當即就把先前所想列了出來,打算寫個章程再和張居正、呂調陽商議下。
正在他伏案寫章程的時候,蘆布從外邊進來,手里捧著幾份公文放在書案邊。
“新來的奏疏?”
魏廣德隨口問了句,耳中就聽到蘆布的聲音。
“老爺,這些是禮部、吏部還有都察院等衙門一些官員上奏關于考成法的奏疏。”
“又是反對考成法的?”
魏廣德也不停筆,隨口就問道。
“老爺慧眼如炬,還真是?!?/p>
蘆布小小拍個馬屁道。
“廢話,除了反對的上奏,支持的這個時候還真沒幾個,誰愿意自己的公務還要被人盯著,還每月都要考一次?!?/p>
魏廣德沒接蘆布的奉承,而是說道。
之前張居正上奏的考成法奏疏在宮里只耽誤了幾天就批紅,發(fā)六部討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內閣對其中略有分歧的原因,并沒有第一時間通過此奏疏行文。
或許,也是因為相互監(jiān)督的機制讓宮里多少感覺到不安,畢竟最后一環(huán)是把權利下放到內閣。
這幾天,魏廣德多少也聽到了六部商議的結果,大家雖沒有公開說考成法的不是,但公開支持的確實不多,都是態(tài)度曖昧。
不過魏廣德知道,此文下發(fā)時,張居正是把六部尚書請到值房交代的,那日就把各部堂的工作做通,也就是禮部和吏部因為尚書未到位,所以只是交給掌印。
反對奏疏出自這兩個衙門,魏廣德倒也不奇怪。
考成法是肯定要推行下去的,魏廣德有這個把握,畢竟是張居正改革最重要的一環(huán)。
沒有考成法,后面一系列的改革效率都會出問題。
等到散衙時,魏廣德也不忘記把自己所寫章程帶上,打算回家再看看,是否有需要修改完善的地方。
出了宮門,還沒有上轎,身后就有人喊他。
魏廣德回頭,看到陳矩正從宮門一側快步走來。
“陳公公?!?/p>
這里是皇城宮門,魏廣德也不好和他在這里稱兄道弟。
“魏閣老,借一步說話?!?/p>
陳矩也是這么稱呼他,于是兩人往邊上走了兩步。
“吏部尚書的人選已經定下來了,不是朱尚書?!?/p>
到了邊上,陳矩就小聲對魏廣德說道。
“是張翰嗎?”
魏廣德沒有太大反應,而是反問道。
這才是他最關心的話題,如果宮里選擇的是張翰的話,那說明張居正和馮保有了聯(lián)系。
陳矩點點頭,“你知道了?”
“猜的。”
魏廣德苦笑道,“從首輔大人忽然舉薦他后,我就由此猜想,想來馮保沒少在兩宮那邊說好話?!?/p>
“是的,馮公公說要保持朝堂穩(wěn)定,就要支持張首輔,所以吏部尚書最好是張首輔舉薦之人?!?/p>
陳矩小聲道,“還有個事兒,已故成國公朱希忠追封王爵,馮公公說是內閣的建議,不知真假,我想問個清楚?!?/p>
“什么?”
魏廣德對馮保給張居正說好話,支持張翰出任吏部尚書一事不奇怪,可是后面的問題,可就讓魏廣德大吃一驚。
看了眼四周,魏廣德才小聲問道:“此事你如何得知?當時你在宮里嗎?”
“是,是我親耳聽到馮公公說是內閣的建議,因為有些狐疑,所以才來問問。”
陳矩小聲道。
魏廣德此時不得不驚嘆馮保膽子可真大,這樣的瞎話都敢說。
不過隨即想到現(xiàn)在宮里和外朝的聯(lián)系人,可不就是馮保。
有這層關系在,他只要和張居正溝通好,可不就敢說瞎話了嗎?
沒聽到他對兩宮說的話,支持張居正就是穩(wěn)定朝堂,怕不是以后有事兒就是召首輔大人去說話,把自己這個次輔丟在一旁了。
魏廣德陷入沉默,還在思考此事利弊,要知道,這事兒要是捅破了,誠然可以讓宮里對馮保失去信任,可也是把人往死里得罪。
馮保這個太監(jiān),魏廣德自認為還算了解,有點睚眥必報的性格,和高拱類似。
另外,這個事兒還會把張居正得罪死。
如果能把張居正搞倒,做也就做了。
可此事說起來大,可宮里處理起來就未必。
現(xiàn)在宮里是兩位太后做主,女人嘛,難免有點優(yōu)柔寡斷,可能會對馮保產生懷疑,但還不到要拿下他的地步。
至于張居正,那就更不大可能了。
捅破此事的結果,最后很可能又是把馮保罰跪了事,張居正那邊頂天就是申敕,然后罰俸。
關鍵這事兒最后的板子,可能還要打在成國公府那邊,影響到自己和勛貴之間的關系。
“善貸,你怎么了,要是不便出口就算了,我明白?!?/p>
陳矩看魏廣德久久無言,以為他有難言之隱。
畢竟這事兒怎么看都覺得有些玄乎,他以為要么魏廣德被人拿了把柄,要么就是收了成國公府的東西,所以才會如此。
他說這事兒,一是奇怪,二是提醒,他擔心魏廣德會陷進去。
封王爵這事兒,可真不是小事兒,他一個太監(jiān)都能看出來其中有貓膩,等到旨意發(fā)下去,怕又是引得外朝非議。
魏廣德看了眼陳矩,這才小聲說道:“這事兒應該就是馮保和張居正勾接,搞出來的?!?/p>
“嗯?”
陳矩一陣驚訝,他還沒明白魏廣德話里的意思。
“這事兒,張居正對我們說的是宮里有意追贈成國公王爵,而馮保在宮里則說是我們內閣的意見,你明白其中的關系了吧。”
魏廣德小聲說道。
“這......這,也太大膽了吧。”
這下子,陳矩當然明白魏廣德話里的意思,不由得驚嘆一聲。
“小聲點?!?/p>
魏廣德急忙說道,“你不來找我說起此事,我也被蒙在鼓里?!?/p>
“那此事你當如何做?”
陳矩立即問道。
“只能裝作不知,除非宮里有能夠替代馮保,否則不會對他做出大的處罰,還把人得罪死了,殊為不智。
何況此事鬧開了,得罪的可是三方,你我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魏廣德小聲說道,“好了,此事到此為止,你我都沒說過這些話?!?/p>
陳矩聞言,點點頭,在宮里他更清楚這些。
別看是在宮里,腌臜之事兒更多,每年消失的內侍、宮女可不在少數,也沒人去追究。
畢竟皇宮那么大,各處人手時不時就要調動,今天在這里,說不得明天就調往宮外那個皇莊或者行宮做事兒去了。
也就是做到有品級的太監(jiān),這樣的情況才稍微好點。
和陳矩分開,魏廣德上了轎子就回到府里歇息。
隨后兩日,張居正就把奏疏送入宮中,宮里很快也發(fā)出旨意,已故成國公朱希忠追封定襄王,謚恭靖。
對于朱希忠這事兒,魏廣德就當不知道,張居正把草擬的奏疏送來,也只是隨便看看,就讓蘆布送到呂調陽那邊,讓他再看。
“咦,子理兄,什么風把你吹到我這里來了?!?/p>
這天下午,魏廣德正在處理公文,蘆布來報說兵部尚書譚綸到了。
把人迎進來,譚綸就從袖中抽出一份戰(zhàn)報遞過來,“看看吧,薊鎮(zhèn)剛打了個勝仗,抓住了兀良哈朵顏部酋長董狐貍之弟董長禿,問是否押解京師問罪?!?/p>
“打勝仗是好事兒,呵呵.....我還以為有地方衛(wèi)所又鬧嘩變了?!?/p>
魏廣德聽到是戚繼光打了勝仗,當即笑著調侃道。
畢竟是萬歷元年,朝廷最不放心的其實就是地方衛(wèi)所出事兒,偏偏這塊朝廷還真沒太多好辦法,除了發(fā)銀子就沒其他法子,可是朝廷現(xiàn)在就缺銀子。
魏廣德接過薊鎮(zhèn)戰(zhàn)報快速瀏覽,年初朵顏部就曾犯邊,被戚繼光率部打回去,這過了半年又來,終于被戚繼光抓住機會干了一仗,算是立下軍功。
“不容易,和俺答汗那邊議和后,邊鎮(zhèn)戰(zhàn)功就少了,你們兵部也從應對北方草原威脅轉變成應付國內各種麻煩,那你先前那樣子是什么意思?”
魏廣德想到先前譚綸進來的時候有點愁眉苦臉的樣子,于是笑問道。
“善貸,我考慮的就是利用此事,是不是也讓兀良哈三衛(wèi)臣服,可能是在思考事兒,所以被你誤會了?!?/p>
譚綸先是奇怪,后來明白過來,于是說道。
“有董狐貍之弟在手,倒是可以談談這事兒。
聽說朵顏部是三衛(wèi)中實力最強大的,若朵顏部臣服,其他兩衛(wèi)也就不敢蹦跶了。
真敢鬧事兒,就讓朵顏部出兵征討?!?/p>
說道這里,魏廣德略一沉吟又繼續(xù)說道:“話是這么說,可朝廷就得為此投入真金白銀,怕是和俺答汗一般,年年要向朝廷討賞?!?/p>
“給些銀子可以解決邊患,對邊民也是有好處的?!?/p>
譚綸卻說道。
也是,他是兵部尚書,可不是戶部尚書,才不考慮銀子的事兒。
兵部,就是花銀子的衙門,只要打勝仗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若是能夠讓朵顏部臣服,那就只剩下遼東的土蠻部了?!?/p>
魏廣德沒有繼續(xù)說銀子的事兒,而是在心里勾畫出大明邊鎮(zhèn)外部的勢力圖說道。
雖然經過大同和議,俺答汗接受大明冊封成為順義王,可蒙古地理狹長,俺答不能完全控制整個蒙古部落,臨近東北地區(qū)的蒙古部落不聽俺答命令,所以對俺答投降明朝這一決定,蒙古各部落之間有很大的分歧。
最終臨近東北、遠離大汗王庭的蒙古部落反而成了現(xiàn)今大明的心腹大患。
至于兀良哈三衛(wèi),朵顏投靠了俺答汗成為土默特的一部分,嘉隆時期時常和他們一起偷襲明邊,成為西虜的一部分。
泰寧、福余兩衛(wèi)分別被小王子虎墩兔的屬下內喀爾喀和科爾沁所吞并成為北虜的一部分,也就是魏廣德口中的土蠻部。
“善貸想要對遼東用兵?”
只是這一句話,就讓譚綸發(fā)覺了魏廣德的意圖。
不過這個時候還只是初步設想,而且目標也不是譚綸所以為的是針對土蠻部,所以魏廣德這時候擺擺手,而是問道:“遼東寬甸六堡可有消息傳回?”
之前兵部侍郎汪道昆閱邊,李成梁獻議移建寬甸六堡后,朝廷讓兵部下文,讓遼東巡撫張學顏實地考察,兵部也要準備在寬甸附近和女真作戰(zhàn)的韜略。
時間已過去一段,魏廣德這會兒就想知道兵部可有遼東那邊的消息。
聽到魏廣德說起寬甸建堡之事,譚綸才明白魏廣德的真實意圖,要暫時安撫蒙古人,而把屠刀對準女真。
要知道,經過數次對女真的征剿,曾經幾乎將其滅族,但百年時間過去,女真的元氣又逐漸恢復過來,近些年甚至主動挑釁大明,殘殺大明軍將。
李成梁自接手遼東總兵官后,也是在蒙古人和女真人之間來回征戰(zhàn),雖然戰(zhàn)功卓著,可人終究還是會疲累的。
移建寬甸六堡,就是為了拖住女真人,打算集中軍力重創(chuàng)饒邊的土蠻部。
不過譚綸也知道,魏廣德的目標并不在蒙古身上,而是更看重重創(chuàng)女真。
“暫時還沒有,那里接近建州女真部,張巡撫出行必然要多加小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