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一聲響,木門被推開,林逢春帶著許應(yīng)美走進了木屋。
原先就在里面坐著等待的顏祐謙和吳大成都站了起來,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哈放著一支沒有箭頭的箭矢。
等林逢春走近了,顏祐謙把手里拿著的一個竹筒遞到他面前說道:“城外送消息進來了,我巡邏過上午那段城墻的時候撿到的。”
林逢春接過竹筒看了眼,當即就打開竹筒,從里面倒出卷起來的書信。
此時,屋里三人都雙眼熱切的看向他,都想知道書信里的內(nèi)容,能不能夠讓他們爭得那一線生機。
書信并不長,所以林逢春很快就看完了,隨即就是長舒了一口氣。
“大哥,信里怎么說?”
吳大成性子急,見此當即就問道。
雖然問出這話的時候,他心里隱隱有大石頭落地的聲音。
“結(jié)果現(xiàn)在看來不算壞,他們只要我們打開城門,放官軍入城就沒我們什么事兒。
至于我們請求的赦免,對方只答應(yīng)將我們獻城的功勞上報,但最后會怎么個說法,還得等朝廷的決斷?!?/p>
林逢春把手里的書信遞到顏祐謙手里,四人當中,就他和顏祐謙識字。
至于許應(yīng)美和吳大成,信給他們和對牛彈琴沒差別,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
雖然不識字,沒法看信,可許應(yīng)美腦子靈活,他一下就抓住了林逢春話里的關(guān)鍵,問道:“大哥,從信上看,城外官軍的主將還算是個實在人,沒有給我們畫什么大餅?!?/p>
“是啊,他要是在信里把我們的要求都答應(yīng)下來,我還真不敢繼續(xù)往下做了?!?/p>
林逢春此時臉色已經(jīng)和緩了許多,鄧子龍的回信,應(yīng)該說是他能夠期待的最好結(jié)果了。
這時候,顏祐謙也已經(jīng)看完鄧子龍的回信,臉上也浮現(xiàn)出久違的笑容。
可以說,從玳瑁城遭遇突襲開始,他們臉上就已經(jīng)是一副嚴肅的面容。
因為第一時間,他們就已經(jīng)知道退路已斷,西班牙人直接擊毀了他們幾乎全部的海船,讓他們根本沒有可能逃出去。
雖然明軍炮船也參與其中,但是岸上的海盜水手可沒法辨認仔細。
只是按照那些海船攜帶火炮的數(shù)量,以為此次沖進海灣進行炮擊的都是夷人的武裝商船,根本不清楚明軍也參與了進攻。
即便后來圍城戰(zhàn)中發(fā)現(xiàn)了明軍的身影,他們也只以為是搜尋、追蹤他們而來的官軍,根本不會想到俞大猷會派出大明水師中本就不多的炮船遠離大明。
實際上,鄧子龍帶來的兩條大明最新式炮船是林鳳海盜集團根本就沒有見識過的。
之前的戰(zhàn)爭中,大明的所謂炮船能夠攜帶的火炮數(shù)量不會超過十門,和夷人戰(zhàn)艦相比,可謂非常寒酸。
即便現(xiàn)在明軍最好的炮船,真要打起來,其實和夷人的武裝商船依舊有差距,只是沒有原先那么巨大。
也就是還在浙江和福建船塢趕造的雙層炮船,勉強能達到夷人中型武裝商船的火力,和那些大型武裝商船相比,依舊存在火力不足的問題。
不過這些難題,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兒,只能慢慢改進,特別是建造船體的時候,需要效仿西式海船的結(jié)構(gòu)。
而這些,現(xiàn)在大明的工匠還不具備這樣的能力,也就是在造一條小船打算試試效果。
可以說,大明水師的艦船技術(shù),還是沒法和這個時期歐洲人相比的。
現(xiàn)在接到鄧子龍的回信,四個人一顆懸吊吊的心總算是可以落下了。
“接下里,我們還有許多事兒要做。”
林逢春這時候開口說道。
“大哥,你只管吩咐就好,我們弟兄都知道,你是在為我們好。”
吳大成開口接話道。
“一是各位手下的弟兄,可靠的和不可靠的,要仔細甄別一下,該調(diào)整的要調(diào)整。
到了那天,城墻上都得是自己人才行。
此事事關(guān)兄弟們身家性命,可萬萬馬虎不得?!?/p>
林逢春開口說道。
“寧殺錯不放過?!?/p>
顏祐謙這時候開口說道,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冷冽。
“那倒不至于,主要把可靠的兄弟們單獨編隊,其他的打散編成幾隊......”
林逢春順著顏祐謙的話頭就開始說起來,這個時候,他們北門這邊可不能大規(guī)模變動,否則很容易引起其他首領(lǐng)的察覺。
只是調(diào)整小隊,那影響就小了,也不會有人去注意他們的動作。
“第二就是,舉事那天,還得把我們和兄弟們的家眷,想辦法弄到北城來,否則到時候明軍進城肯定是一番廝殺,弄不好弟兄們的家眷可能就有受牽連,死在兵荒馬亂中。
這個事兒也不小,雖然我們投降了明軍,可手里弟兄們還是得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否則,我們才是真的一點翻身的資本都沒有了?!?/p>
雖然現(xiàn)在還沒到明末草頭王時代,但常年在海上混跡的人,早就明白了手里得有人有炮才能豎起大旗,才能在混亂的大海上擁有一席之地。
沒人說出“槍桿子里出政權(quán)”的話,但意思卻早就被人熟知。
“對對對,老大說的對。
到時候官軍進城和其他人火拼,難免磕著碰著兄弟們的家屬,到時候下面的兄弟們難免不心生怨懟。
只是我們要怎么避免這樣的事兒發(fā)生?
大家伙的親人可都被分散安置在城里各處,要是咱們把人都調(diào)到這北城來,難免不被人注意到?!?/p>
顏祐謙先是激動的附和道,不過說到后面有不由得皺眉。
“到時候叫他們早點過來就是了,一晚上,就算被人發(fā)覺有些不對,也沒時間之久了。
再說,只要等到晚上才被發(fā)現(xiàn),咱們城里也是要夜禁的,那些管事兒要報告也要等到第二天早上,那時候咱們也就成事了?!?/p>
許應(yīng)美開口說道。
雖然是海盜,但大家畢竟當初都是生活在大明,或許一些人住在鄉(xiāng)下,一些人住在城里,可城池里晚上要夜禁還是知道的。
所以,這樣的規(guī)矩,也被林鳳海盜集團學會了。
或者說,林鳳在玳瑁城建立起來的制度,其實都是模仿大明府縣的體制,建立起一些管事兒的衙門。
“不行的,夜禁,禁的是百姓,那些坊市里都是他親信護衛(wèi)擔任保長,他們是可以在城里隨意走動的,說是聯(lián)保。
發(fā)現(xiàn)問題,才能馬上帶人去搜查抓人。
所以,你說的那些事兒,行不通。”
顏祐謙開口說道。
“那怎么辦?”
自己的主意被否決,許應(yīng)美就沒了主意,只得詢問其他人道。
“先不說這個,辦法總是能想到的。
倒是我們,什么時候開始調(diào)整手下那些人?
官軍可是問了,我們什么時候可以準備好開城投降?”
顏祐謙卻是沒有回答許應(yīng)美的問題,而是看向林逢春問道。
“弟兄們先好好盤算下自己手下哪些人可信,怎么進行調(diào)整才不至于打草驚蛇,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p>
林逢春微微點頭。
確實,想辦法把手下人的家眷弄到安全地方,妥善保護起來是很重要,但卻不是現(xiàn)在必須馬上解決的問題。
“我開個頭吧?!?/p>
顏祐謙看完信就在思考接下來要做的事兒,和林逢春想的一樣,城外明軍的將領(lǐng)顯然是個實誠人,沒有想著誆騙他們。
和這樣的人做交易,安全上倒是多了一層保證。
可比那些滿嘴跑火車的政客強多了,就如同那個胡宗憲,典型的政客,見風使舵,根本就是毫無原則,不能信任。
城外明將雖不知道是誰,但卻把實話說出來,直承自己沒有權(quán)利處置他們,得報朝廷定奪。
好吧,只要朝廷的眼睛只盯著林鳳,那他們的安全性就更多一層。
因為朝廷質(zhì)只要林鳳的命,其他人自然就不會放在眼里。
而且,若是殺了他們這些降將,那以后其他的海盜隊伍里,就更不可能出現(xiàn)投靠朝廷的人,因為朝廷不會放過他們。
這樣的話,以后朝廷剿匪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大的代價。
這些賬,顏祐謙相信京城里那些權(quán)貴老爺們是能夠算得清楚的。
他們的幾條爛命不值錢,真沒必要放在心上。
所以早就盤算好下一步的行動,顏祐謙的話也順口就說道:“我手下還有三隊人,我合計了下,信得過的差不多也就是那一隊人,其他的還是編成兩隊,大致情況不變。
不過,我在想,咱們的隊伍調(diào)整,是就在我個人手下變動,還是咱們相互之間進行一些調(diào)換?
這樣,就算消息傳到其他首領(lǐng)耳朵里,我覺得他們也不會多想?!?/p>
“會不會有些畫蛇添足?”
林逢春沒有直接贊成他的話,而是有些擔憂道。
......
“國公爺,出大事了,國公爺,國公爺......”
就在呂宋島上有人密謀開城門投降官軍的時候,大明西南云南布政使司邊境永昌府城中一處豪華大宅里,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正恭恭敬敬站在一處臥房門外,拍打這木門,朝屋里喊道。
好一會兒,屋里才傳出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很是不耐煩的問道:“說清楚,出什么大事兒了。”
“國公爺,剛剛收到孟養(yǎng)派人送來的消息,緬王莽應(yīng)龍的軍隊包圍了木邦,木邦宣慰使罕烈被圍在城里,此刻生死不知。
孟養(yǎng)宣慰使思個擔心緬軍下一個目標,可能就是要偷襲孟養(yǎng),所以連夜派人送來消息,請求朝廷派出援兵,制止緬王釁邊?!?/p>
那管家急忙對著臥室里喊道。
“什么,真打起來了?!?/p>
屋里只傳出這么一句話,隨后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不多時,臥室門打開,一個中年男子已經(jīng)站在臥房門口,不過此時他的衣衫不整,顯然急匆匆穿戴并未擺弄整齊。
那管家急忙上前為他整理一番,這才稍微好看一些。
這個中年人不是旁人,正是當代黔國公沐昌祚。
“信使在何處?我要親自見他?!?/p>
等衣衫整理好后,沐昌祚發(fā)話道。
“就在前院,我這就去叫他?!?/p>
管家急忙說道。
此地并非黔國公府別院,而是臨時借住本城大富商的宅子,倒也不存在什么后院女眷,外人不方便進來的說法。
這年頭,許多富商在各處都廣置宅院,有的是為了生意需要,更多的還是為了方便往來的官員借用。
是的,明朝是流官制度,雖然衙門后院也有院子可供居住,但終究不方便。
所以,官員到任后,為了以后考慮,多會購買、借住富商的宅院。
這樣的宅子住起來不僅舒適,甚至都不需要自己付出什么。
而這些富商所求,不過就是需要的時候稍微幫個忙,搭把手,偏向一點即可。
而若是幫了大忙,往往事后就直接把宅院的房契送到他們手里。
可以說,這年頭當官的走到哪里,衣食住行都是不缺的,自有大戶人家雙手奉上。
沐昌祚到了正堂,坐在一張?zhí)珟熞紊?,已?jīng)有服侍的下人也跟著起床,在旁邊桌子上掌燈,又給他泡上一壺茶,端上來兩盤精致的點心。
畢竟是半夜,這個時候起來,很容易就會感覺到饑餓。
沒等太久,管家就帶著一個身穿漢衣短褂的年輕人進屋,此時的沐昌祚正在翻看手里孟養(yǎng)宣慰使思個的書信。
也就是特殊時期,否則這個年輕人在夜晚別說在城里找到這處宅院,就算想要進城都比登天還難。
平時,就算永昌府這樣的邊陲小城,那夜禁執(zhí)行更加嚴格,是絕對不會容許城外之人進來的。
不過因為可能有戰(zhàn)事發(fā)生,所以沐昌祚帶來了他的親信家丁,控制了整座永昌府府城,也是為了重要戰(zhàn)報能及時送到他的手里。
當然,進出城門的人,都需要滿足條件。
比如,這次被放進城來的信使,其實就是手里拿著思個的信物,可以確定他的身份,再搜身以后才會被放入城里。
還不是讓他自己進來,而是有官兵在一旁監(jiān)視,才送到府里來。
“你們怎么收到消息的?”
沐昌祚已經(jīng)看完書信,開口就問道。
“稟黔國公,是我孟養(yǎng)一支商隊恰好離開木邦返回,半道遇緬軍進攻。
他們在木邦東躲西藏好幾天,才避開緬兵攔截,把消息帶回。
首領(lǐng)知道后,馬上就命小人帶著他的書信來大明求援?!?/p>
那信使把情況一說,沐昌祚不置可否點點頭。
話說得通,可是他也不能偏聽偏信,還得派人前往木邦查探,才能知道真實情況。
不要覺得好像反應(yīng)遲鈍,實際上軍國大事,都必須這么做。
何況,大明已經(jīng)有了準備,不管最后什么情況,可以說對大明其實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