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萬歷年間的財政開支,主要有哪些?
第一大開支就是軍費,約占總支出的四成有余,大頭支出是邊軍。
第二大開支就是皇室支出,約占總支出的三成,其中宮廷占用約一成,其余兩成是宗室祿米的開支。
第三大就是官員的俸祿,接近兩成的支出。
本來只有一成,但是魏廣德在看到財政收支大增以后,通過了除品級外,勛階和散階也發(fā)俸祿的決議。
當然,因為折色的原因,實際上真正到手的也就是翻倍而已。
以大明當前的財政收支,還是支撐得起的。
因為這個俸祿提升的關(guān)系,再有地方衙門吏員俸祿走公賬,從地方財政中留存里支出,也讓各地官員身負的壓力減小很多。
想想一個縣令,甫一上任就要背上衙門里幾十號人的嚼用,壓力不可謂不大。
若不使點小手段,基本上不要希望能安撫手下。
而這幫人,本就是跟著混吃混喝的,如果縣太老爺不能解決他們的需求,誰還愿意跟著做事兒。
現(xiàn)在好了,這些人的開支可以直接走賬,從地方留存部分支取,相當于是朝廷在發(fā)俸祿。
雖然說起來依舊是縣太老爺?shù)你y子,但壓力卻少了許多,過去都是巧立名目從公章上把銀子弄出來。
說句不好聽的,被人發(fā)現(xiàn)舉報,那就是貪污。
當下半年旨意正式發(fā)出后,魏廣德的聲望大增,幾乎已經(jīng)蓋過了張居正這位首輔大人。
甚至在士林中,魏廣德的影響力也是漸盛。
畢竟士林中人,多半是要出仕為官的,官俸提高對他們來說自然是好事兒。
真正影響他們的,其實還是首輔張居正的考成法,給他們套上枷鎖。
所以,在他們眼中,魏廣德魏次輔才是他們的盟友,而張居正這位首輔,似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反派。
而且,他們還不會忘記,正是張居正一道《請申舊章飭學政以振興人才疏》,導致天下大大小小書院被迫關(guān)閉或改行。
這對于身為讀書人的他們來說,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張居正希望此招能夠通過行政強力消除異見,確保改革權(quán)威,但卻忘記士林間對此的非議。
他只看到士林中在野人士在書院大聲疾呼,指責朝廷倒行逆施,影響改革進行,卻忽略了此時各方正是通過書院廣納賢才,直接得罪死儒學,特別是新興的心學。
心學全靠掌握提學官,在各地廣建書院推廣心學思想。
萬歷皇帝在內(nèi)閣也就關(guān)心了下猛增的宗室祿米,其他都不怎么關(guān)心了。
知道以后每年宗祿也只有四百萬兩左右,也就這幾年數(shù)字可能多謝,因為要提老爹,老爺還債,他還能說什么。
總不能一句話就不給了吧,說起來要帳的也是親戚。
小皇帝面子薄,還做不出不認賬的事兒來。
送小皇帝出了內(nèi)閣,上了遮蔽嚴實的龍攆,魏廣德忍不住縮了縮露在外面的手。
此時京城早已入冬,雖然臨開春已經(jīng)不遠,但天氣依舊如大寒般寒徹入骨。
“今年的天氣,好像猶比往年更冷?!?/p>
沒忍住,魏廣德開口說道。
“是啊,十月運河上凍,按說這時候天氣應該暖和起來才對?!?/p>
張四維也開口說道。
他家經(jīng)商,對運河更加關(guān)注,畢竟是經(jīng)濟大動脈。
海運雖然已經(jīng)得到絕大部分商人的認可,可大明畢竟擁有龐大的內(nèi)陸,這些地方還是只能依靠陸運和河運維系交通,海運只能解決南北遠距離運輸問題,比如漕糧和其他大宗貨物。
“是不是給漕運衙門,還有河道那邊通個氣,小心凌汛可能影響漕運。”
申時行開口說道。
“沿河官府都要打招呼,凌汛對堤壩沖擊依舊很強,稍不注意可能就是潰壩。
這天氣要是出現(xiàn)汛情,簡直不敢想象后果?!?/p>
張居正果斷說道。
如果說夏天洪災,會水的還可能活下來,那這個季節(jié)出現(xiàn)洪災,掉進水里基本就沒幾個能活的,直接凍死在里面。
“走,進去烤火,大家也別在外面吹風了?!?/p>
魏廣德看了眼臉色有些發(fā)白的張居正,拉著他就往里面走。
“對對。”
張四維和申時行也紛紛附和,張學顏等人也跟著回到值房。
首輔值房里,屋里幾個火盆靠著,掀開門簾進屋就是一股熱氣撲面,迅速驅(qū)散了周身寒氣。
書吏幫張居正脫下大氅,魏廣德自己也取下毛氅搭在椅子上,一屁股坐在靠近火盆的地方,伸手烤烤,這才對過來的張科說道:“回兵部第一件事兒先問問兵馬司那邊,城里幾處烤火點什么情況?!?/p>
“是,一會兒我親自跑一趟。”
張科點點頭,這點擔當還是有的。
自從萬歷五年魏廣德先是讓宛平、大興兩縣縣衙在城內(nèi)各處建立取暖點,為城中無錢購買柴薪的人家免費取暖,萬歷七年就直接將其劃入兵馬司負責,由巡城御史監(jiān)管此事。
每年十月前必須采購足額黑煤,保證數(shù)個取暖點一個冬天都能為避寒官民提供庇護。
此事從去年起,已經(jīng)向整個大明北方府縣推開,只是效果如何還不得而知。
往年北直隸州府一個冬天凍死數(shù)千人,這兩年報上來的人數(shù)看是大大減少,多是鄉(xiāng)野間還有凍死事件,城里至少都知道去取暖點避寒。
“呼.....”
旁邊的張居正喝了碗?yún)?,再烤會兒火,也緩過來了,長出一口氣對魏廣德說道:“善貸,你那里還有老山參嗎?我府里的又用完了?!?/p>
“叔大兄,你看是不是休息休息,老師喝參湯也不是個事兒。
人參滋補元氣是不假,可也不能全靠這東西。”
魏廣德提醒一句,隨后還是說道:“別的我府上沒多少,但這人參,管夠,晚些時候我讓人送你府上去。”
早先是通過遼東商人,魏廣德壟斷了關(guān)內(nèi)的人參生意。
而現(xiàn)在嘛,遼東總兵官就是戚繼光,和女真人之間的交易,名義上是各地商人在和女真人買賣,但實際上就是他魏廣德門人在和女真人大肆交易老山參。
別的商人,少量的還行,量大了絕對運不出遼東地界。
連張居正吃人參,都得找魏廣德,也就是宮里每年都有遼東上貢的人參,不需要專門找他魏閣老采購。
“呵呵,那就多謝善貸?!?/p>
張居正沖他拱拱手笑道。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
魏廣德笑著搖搖頭,說道。
只是這時候,一邊的張科忽然說道:“事前說起朝廷和地方償還宗祿積欠,兵部這邊也還有一筆賬,不知該如何是好?!?/p>
“別說是要找朝廷要銀子就好,如果是兵部欠朝廷的,這個.....你找張尚書說去。”
魏廣德本來要說就免了把,不過想想這話蹦說,于是指指戶部張學顏。
“這個還真是兵部欠的銀子,就是.....”
張科一臉糾結(jié),顯然也是兵部根本沒錢還這筆賬,想要賴賬了。
如果是禮部、刑部或者吏部,魏廣德自然不會多上心,但是是兵部,他就要問個清楚,幫忙轉(zhuǎn)圜一二。
“兵部的銀子都是報上來列支,怎么還會欠銀子?”
欠銀子和支銀子是兩回事兒,不能混淆,魏廣德奇道。
“這也是我前幾天才知道,嘉靖朝時山東等沿海衛(wèi)所曾大量出現(xiàn)軍戶歲不足入營,還有出征衛(wèi)所向地方借開拔銀,都列在賬上。”
嘉靖倭亂時,山東也曾數(shù)次遭遇倭寇襲擾,死了不少人。
衛(wèi)所減丁要補,可家里沒有成丁青壯,自然就入不了營,不入營兵備道就不給兵餉,但這些軍戶衛(wèi)所又不能不顧,多少都要發(fā)點安家銀子,所以只能由衛(wèi)所找地方官府借銀子。
還有就是開拔銀,按說該都司給錢,可拖欠就了興許就忘記了,反正也沒錢,或者有錢但不知道進了誰的口袋,反正借的開拔銀沒有還回去,就成了軍方和地方的一項債務關(guān)系。
張科這兩年在整頓衛(wèi)所,可不就發(fā)現(xiàn)不少這樣的債務。
今年算是把內(nèi)地衛(wèi)所都整頓一遍,也把債務理出來了。
別管衛(wèi)所兵能不能打,反正債務在那里擺著,都有關(guān)防,做不得假。
“有多少?”
魏廣德遲疑著還是問道。
“五十多萬兩,大半是沿海衛(wèi)所那些年抗倭時候積欠的。”
張科說道。
魏廣德看了眼張居正,隨后對張科說道:“此事還是先讓都察院下去查實,若屬實,則兵部報戶部,看怎么處理。
這些帳應該都在地方留存里支的,戶部估計也不知道這筆賬?!?/p>
明朝稅銀的起運與留存制度是財政體系的核心內(nèi)容,本意是為了方便收支。
起運指各府、州、縣按中央規(guī)定定期定額將賦稅運送至中央或邊疆倉庫,分為“起運中央”和“起運九邊”兩部分,涉及糧餉、軍需等中央及邊疆開支。
留存則是地方保留部分賦稅用于常規(guī)支出,包括軍費、官員俸祿、辦公經(jīng)費等。
起運的稅銀,京官們多是用漂沒進行貪墨,而地方留存就是巧立名目進行支取,當然,先得保證基本開支。
戶部的賬本,或者說太倉這邊,每一筆銀子的進出都有戶部的條子,自然不會有錯漏。
因為銀子數(shù)量絕對對得上,只是拿出去的會被扣下一些進入戶部的小金庫。
而到了地方上,留存的部分,可就難說了。
魏廣德不敢提議由兵部上奏免除,倒是可以借此讓都察院下去查查,正好可以抓幾個貪官污吏的典型出來治治,也算是凈化下官場。
雖然知道作用不大,但總要給人一個提醒。
如果朝廷直接批了,把賬消掉,還不知后面會如何。
關(guān)于起運和留存比例的爭斗,一直都是朝廷和地方爭搶的重頭戲。
地方當然想盡可能多的留存,少起運一些銀子,而朝廷開支巨大,自然就要更多的起運銀子。
反貪,也是中央拿捏地方的一柄利劍。
明末亂時,朝廷已經(jīng)漸漸失去對地方的掌控,那是起運和留存基本上都是地方說了算,朝廷影響力銳減,也導致皇帝不得不不斷加稅的方式籌集銀錢。
而加稅得到的銀錢,地方上也要分到大頭,也就是朝廷沒多收一兩銀子,往往都要百姓多交幾兩、十幾兩銀子的原因。
事兒推給了都察院,由他們?nèi)ゲ?,后面的事兒不管是兵部還是戶部,自然都沒太大干系。
就算有,最多就是所謂監(jiān)管不嚴,反正是地方上的責任。
不過魏廣德這會兒想到起運和留存,心里邊又有了想法。
“現(xiàn)在戶部管理的課稅司這一年來成效顯著,可是征收了不少稅銀上來?!?/p>
魏廣德看似無意的隨口對張學顏說道。
“主要還是牙行換帖銀大增,地方財稅得到很大的補充?!?/p>
張學顏不知魏廣德想法,只是含糊著回答道。
“那戶部對垂直管理課稅司,可有什么意見,比如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課稅司,最初作為明朝地方財政體系的一部分,主要負責征收官店稅課,后逐步并入州縣衙署統(tǒng)一管理。
這一轉(zhuǎn)變始于明初,隨著財政制度調(diào)整,其職能擴展至包括山河、魚塘等自然資源的稅收征管。
也就是說課稅司一開始其實就是中央管理的衙門,后來才分給地方管理,并增加了征收資源稅的權(quán)利。
而前些年魏廣德又把牙行從州府衙門里分離出來,轉(zhuǎn)入課稅司收取換帖銀,并重新收歸朝廷,由戶部掌管。
魏廣德現(xiàn)在就想聽聽戶部對管理課稅司是個什么態(tài)度,如果好的話,他就有意把地方留存或者說地方府庫并入太倉,由朝廷進行管理,不再交給地方。
地方衙門以后就是管理地方事務,征稅和儲運的權(quán)責徹底剝奪收歸朝廷。
后世通訊發(fā)達,網(wǎng)絡(luò)時代中央幾乎可以插手地方的方方面面,而在古代,多少有些阻礙。
所以,魏廣德得先看看戶部的態(tài)度,是否有意接手。
“這......”
張學顏思索片刻這才說道:“雖然有些許麻煩,但因為權(quán)責單一,倒還能有效管理,不致出錯。
加之課稅司又分南北,戶部直管的僅北課稅司,所以還能應付?!?/p>
南課稅司是南京戶部管理,由戶部侍郎、課稅司大使海瑞監(jiān)管。
交給別人,說實話,魏廣德也不大放心。
后世海青天給人的感覺是辦案秉公無私,但實際上海瑞是財稅一把好手,善算術(shù),當初調(diào)入京城就是戶部主事。
魏廣德只是微微點頭,沒有繼續(xù)往下說。
后面找張居正商量,這事兒可也是得罪地方的。